的意義。他學音樂是為了她,他甘心入獄是為了她……已經為她做了那麼多,假如突然發現以前做的都是錯的,突然發現自己也有喜歡的東西,未免太殘酷了。
尤其是在他已經親手把那一切毀掉之後。
他沒有別的辦法了,只有這樣,只有再進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再在這個見鬼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他才能搬開壓在心頭那塊沉沉的巨石……
如果離開這裡,他也許阻止不了自己繼續去幫白珊珊,繼續給白珊珊寫歌,繼續做所有卑鄙又齷齪的事……他會發瘋的,他真的會發瘋。他也渴望正式演奏,渴望正式唱歌,渴望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喜歡的人身邊——
可是,他再也不可能滿足那樣的渴望。
齊賀一語不發。
霍彥從齊賀的沉默裡讀出了不少東西。
他已經可以確定齊賀當時並不是要動手。從齊賀的角度,他應該看得見窗外拿著相機的霍明珠,也聽得到門邊的動靜。但齊賀還是動手了。
那代表什麼?這代表齊賀其實並不是真的想殺他。
齊賀是想把自己關進監獄。
這代表齊賀的精神狀態已經瀕臨崩潰。
霍彥正是因為猜到了這一切,才會過來一趟。
曾經他是真心愛戴這個老師的。
霍彥問道:“連我也不能知道為什麼嗎?老師,你曾經對我那麼好,我不相信那全是假的。”
霍彥的聲音很低,卻直直地敲在齊賀心頭。
齊賀眼底掠過一絲痛苦。
霍彥說:“老師,我有權利知道一切的。曾經,我那麼信任您……”
齊賀唇微微顫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說什麼呢?說他不是故意偷拿霍彥的曲子,只是控制不了自己?誰會信這種話?誰會信這種鬼話?
霍彥說:“我從葉醫生那認識了一個曾經在監獄這邊做心理疏導的醫生,他對我說你心裡藏著太多事,要是不說出來的話,遲早會出問題。老師你真的不能對我說嗎?”
齊賀握了握拳。
他確實有點印象,當初那醫生就是用霍彥現在的目光看著他,帶著同情,帶著憐憫,帶著惋惜……
他痛恨這種被悲憫的感覺,但又生出了一種無法壓抑的傾訴欲。
齊賀說:“沒錯,你有權利知道一切。霍彥,答應我,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霍彥說:“好。”
齊賀說了個故事。故事前半段霍彥已經從別的地方聽說過,無非是青梅竹馬親密無間。後來白珊珊有了當明星的野心,大膽地答應一些紈絝子弟的邀約,參加當時被禁止的群體派對。齊賀負責把風,在警察差點發現白珊珊時,他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掄著拳頭襲警了。
有了他這麼一鬧,白珊珊幾人有了逃脫的機會,一下子作鳥獸散。
而齊賀因為“流氓罪”和襲警罪名,被判了三年。白珊珊沒有到監獄看過他,只讓人捎過幾句話,說會等著他出獄。
結果他出獄之後,白珊珊哭著求他替她寫曲子——
齊賀安安靜靜地當了幾年槍手,結果悲哀地發現,自己再也寫不出曲子來了。是的,再也寫不出來。他不是沒有技巧,不是沒有經驗,不是沒有相應的知識,但是有一樣東西永遠從他腦海裡缺席了。
——靈感。
於是他走上了剽竊學生曲子的不歸路。
在白珊珊曲子發行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在提心吊膽。但心裡突然又有種期望,盼著這件事早一點被發現,早一點出岔子——早一點,早一點,再早一點。他已經撐不住了,他需要休息,短暫的,或者永久的。比之平時遭遇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要比那可怕一千倍一萬倍。
他真的想要休息了。
他在供詞上最後一次維護了白珊珊。不會再有下去了,兩次身陷囹圄的他,再也沒有能力幫她了……
霍彥聽完齊賀的話,探視時間剛好到了。
霍彥怔怔地走出紅星監獄,站在大門前好一會兒,才勉強挪動像灌了鉛一樣的雙腿。對於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說,齊賀所說的一切都那麼遙遠,但齊賀臉上和眼底的絕望和痛楚有那麼地清晰、那麼地明顯——
霍彥到家後依然有些失魂落魄。
他在床上躺了許久,拿過身邊的吉他輕輕地彈奏起來。旋律毫不停頓地從他指尖溢位,曲調灰暗沉凝,彷彿被壓在水底的風。明明音色十分明快,聽起來卻有種從心底鑽出來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