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鰲拜連忙邀請洪承疇入座。洪承疇也不客氣,揀了主席坐了。要在平時,洪承疇也不敢這麼放肆。但他知鰲拜相請,必是有事相求,自己不坐主席,倒是便宜他了,於是不讓。
洪承疇與鰲拜對飲了幾杯,話慢慢多起來了。鰲拜一見,知道時機已到,便故作神秘地說:“我今日得報,有人在私修明史,不知大學士知道否?”
洪承疇一驚,問:“會有此事?”
鰲拜說:“千真萬確!”
洪承疇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心想:有沒有此事與自己何干?自己失態,豈不說明自己與此有關而讓鰲拜有恃無恐麼?所以,他馬上定了定神,毫不在意地看著鰲拜。
鰲拜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然後誠懇地說:“難道大學士不覺得奇怪麼?”
洪承疇問:“有何奇怪?”
鰲拜說:“大明已滅多年,他們私修明史圖個什麼?”
洪承疇笑道:“你是滿人,自然不知漢人之心態!”
鰲拜問:“什麼心態?”
洪承疇說:“念舊。”
鰲拜說:“什麼是念舊?”
洪承疇說:“在漢人看來,什麼東西都是原來的好。譬如說,死人比活人好,明朝比大清好等等。”
鰲拜說:“只怕不僅僅如此!”
洪承疇說:“當然!”
鰲拜說:“還有什麼?”
洪承疇說:“還有情緒。”
鰲拜問:“什麼情緒?”
洪承疇說:“反滿情緒!”
鰲拜問:“他們心裡既然反滿,為何不拿起真刀真槍與我們對著幹,而只是暗地裡修修歷史,這有什麼用呢?”
洪承疇說:“你是滿人,自然不明白!作為漢人,對於自己的江山被滿人佔了,心裡自然難安!可是,若真刀真槍地幹,又怕掉腦袋,若自認倒黴,又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就選了這種折中的辦法。既可發洩心中之不滿情緒,又可確保自己之無恙。”
鰲拜說:“這算什麼事啊?”
洪承疇說:“這就是無法之下,只能無奈。”
鰲拜說:“你們漢人真是高深,令人難懂。”
洪承疇說:“好懂!你知道我們心中的英雄岳飛麼?”
鰲拜說:“知道,可他據說是被秦檜害死的。”
洪承疇說:“對了!可是僅僅憑秦檜之力是害不死的,其中必有皇帝之責。然而,人們不敢追究皇帝之責,卻將心中之怒遷於秦檜之身!這還罷了。秦檜在時,人們不敢罵,而秦檜死後,卻讓他的銅像跪在岳飛墓前,還得將他妻子王氏也押跪在那裡,且脫去王氏的衣服。這叫個什麼事?奈何不了皇帝,便找秦檜出氣。奈何不了活秦檜,便找死秦檜出氣。找死秦檜出不了氣,又將其妻找上。讓其妻陪跪,覺得不過癮,還要脫掉她的衣服!然後讓世世代代的人朝赤身裸體的王氏吐唾才解恨。至於與事是否有補,我們漢人是不管的!我們只求能發洩心中的情緒!這叫什麼?這就叫無法之下,只能無奈!”
鰲拜聽洪承疇說了一通,還是不解!他是滿人,不是漢人,當然不解。但鰲拜也不想弄懂,他只想如何處置此事,便問:“大學士認為該如何處置此事?”
洪承疇說:“其實修修明史是翻不了船的,談不上處置不處置。大人您不也是這樣認為的麼?”
鰲拜說:“我雖然也是這麼想的,但讓他們將反滿的情緒煽動起來,只怕也不是好事!”
洪承疇只得說:“這倒也是!”
鰲拜問:“大學士認為如何處置才是上策呢?”
洪承疇說:“唯有興獄!將反滿情緒激烈分子都抓起來下大獄。”
鰲拜心中暗喜,問:“如何說服朝廷呢?”
洪承疇想了想說:“就說不能丟了祖制,不能讓私修明史之人亂了朝綱!”
第二日早朝,鰲拜將莊廷私修明史之事告知其他三大臣,並把自己已令人將他與其他參與者都下了大獄之事也告訴了他們。不出鰲拜所料,三大臣果然覺得他此舉有些小題大做,尤其是蘇克薩哈。
蘇克薩哈說:“幾個秀才私修明史壞不了大事的,何必要將他們下獄呢?”
鰲拜說:“雖然壞不了大事,但卻表達了反滿情緒。絕不能讓這情緒氾濫起來!”
蘇克薩哈笑道:“人的情緒能用監獄囚得了麼?你沒情緒?我沒情緒?誰沒情緒?我看是人都有情緒!世界上還沒有哪個政權能管得了人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