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們在葡萄架下吃了些月餅水果之類的東西,便到花園之中玩耍去了。張氏與陳圓圓說著貼己的家常話。陳圓圓在與張氏拉家常時,不時用目光瞟著吳三桂。
吳三桂躺著,在看遠處的夜空。
夜空深邃而幽遠,月光皎潔而明亮。他看著夜空,突有一奇異發現:離月亮越近的星星越暗淡,離月亮越遠的星星越明亮。
他在想:是因為月亮使得星星暗淡了,還是因為星星自己暗淡了?
月亮已高高地爬到了天空。
兒女們已回家歇息去了。張氏也生倦意,起身離去,只有陳圓圓仍在陪著吳三桂。
月光透過葡萄葉,漏下點點清涼的光斑。
吳三桂突然對陳圓圓說:“月光如此迷人!愛妾彈奏一曲如何?”
陳圓圓手抱琵琶,手指在弦上輕拂一下,一串清音便從弦上飛出,直向暗淡而又深邃的夜空飛去。
陳圓圓問:“不知夫君要聽什麼?”
吳三桂說:“愛妾彈奏東坡的《明月幾時有》來聽吧?”
於是,陳圓圓便邊彈邊唱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時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彈完之後,陳圓圓仍撫著弦,彷彿沉湎於此曲的情境之中。
二、吳三桂與陳圓圓月下談禪
月亮已空空蕩蕩懸至中天,普天之地便都籠罩在皎潔而清寒的月光之下了。
吳三桂聽完陳圓圓演奏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之後,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沒有再說話。他彷彿在看著浩瀚夜空裡的繁星,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
陳圓圓自從上午與吳三桂在這葡萄架下閒聊之時起,便已觀察到吳三桂有著滿腹心事。只是她對吳三桂為何會有那麼多的心事無從猜起。按理說,家仇得報,封侯拜相都是人生極樂之事。吳三桂即使不樂,也無理由生出許多煩憂來的。因此,她一直想問吳三桂何故如此?然而,她卻一直拼命地壓制著自己這種念頭。
吳三桂突然輕嘆一聲:“天如此,人亦如此!”
陳圓圓不知吳三桂所發的感嘆是何意思,連忙問:“夫君何故發此感嘆?”
吳三桂便招呼陳圓圓過去,並讓她躺在他的懷中。吳三桂對陳圓圓說:“你看這月亮有何變化?”
陳圓圓一時摸不清吳三桂的用意所在,又不好胡亂答之,便又問:“夫君是指哪方面呢?”
吳三桂問:“我們剛來時,月亮在哪邊?”
陳圓圓說:“在東邊。”
吳三桂問:“月亮現在在哪裡?”
陳圓圓說:“在中天。”
吳三桂問:“等一下呢?”
陳圓圓不以為然地說:“等下自然到西邊去了!”陳圓圓沒有想到吳三桂問這些簡單得連小孩也明白的問題是何道理。
吳三桂輕笑道:“這不得了!太陽也好,月亮也好,都是天空之過客,誰也難久懸於中天,都是起之於東,落之於西。”笑意中夾雜著悽傖。
陳圓圓答道:“此是自然之理也!”
吳三桂卻肅然道:“雖是自然之理,而人卻未必知道!”
陳圓圓說:“我便沒有從中看出什麼門道。”
吳三桂說:“以太陽之熾熱,卻難以盤踞在天空之中太久,只能匿跡於夜中,以待再出,更不用說佔據中天了;而以月亮之皎潔,也難以處於夜空之中太久,只能藏身於晝中,以待復明,也更不用說佔據中天了。”
陳圓圓笑道:“此本是自然之理,絕非夫君所言那樣!夫君之所以認為那樣,是因為你已將個人情感與意願摻雜其中。陳圓圓已揣測到吳三桂悶悶不樂的原因,所以在說話之時,留了幾分心眼。”
吳三桂卻沒有將陳圓圓的話往深處揣摸,只顧沿自己的思路往下說:“熾熱之太陽,皎潔之月亮尚且如此,何況你我這等凡胎俗子呢?”
陳圓圓見中秋之夜的吳三桂一再憂鬱,起初本以為他是發遠古之幽思,現在才知他是內心憂鬱所致,再不好不問,便說:“夫君,家仇得報,封侯拜相本是人生極樂之事,你卻為何反而悶悶不樂呢?”
吳三桂說:“我即刻便如天空中的太陽月亮了,所以我才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