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間表現的遠見卓識,越是接觸,越是讓他有些惺惺相惜,食髓知味。
比如這幾日微服出宮之時,他暗中示意方靜玄不必喚出自己的名諱與身份,又何嘗不是存了一份平輩相交的意思。
“前面即是南山。”方靜玄突然側頭在北宮棣耳邊輕聲說道,“不知陛下是想扮作何種身份,嗯?”
北宮棣感到他溫熱的氣息彷彿落在耳畔,帶著一絲細碎的撩撥,然而北宮棣畢竟控制力強,權且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不動聲色得側了側頭,道:“就也以春闈士子的名義過去,你我乃是同鄉,這番是想來結交一些朋友的,方兄覺得如何?”
方靜玄低低的笑,道:“自然是都按你的——黃賢弟。”
第十九章 經筵惱君意
“《詩》雲:‘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浩然正氣的朗朗之聲在文華殿中異常清晰得迴盪著;有著嫋嫋的迴音。這個開口之人,身上穿著青色的官服,臉上一副興奮至極,沉浸其中的樣子,他的身子坐的挺直,倘若不是尚且有一絲顧慮,幾乎就要手舞足蹈起來。
北宮棣盯著眼前這個人,臉色有些發青。他端坐在龍椅之上,頭頂戴著重大的禮制場合的冕冠,垂下了十二道珠簾,掩飾著外人看到他的表情。他終於想起來,自己這些天忙著有邑一事,究竟將什麼忘到了腦後。
這日正是九月初六,是太‖祖定下的,承襲了千年前齊朝的經筵之日。每逢春、秋仲月,也就是三月與九月,便是經筵的聖學之時,這兩個月的初六、十六、與二十六日,無論寒暑雨晴,都要開經筵之事。
所謂經筵,自然是先經後筵。早朝過後,便是經筵舉行的時間。北宮棣率先御駕來到文華殿,坐定後,方才由鴻臚寺的官員宣佈開始經筵。經筵包括經講和史講,在講論經史的御前講席完全結束,便由帝王下令宴請在場的講官、侍班官員。
對於喜好征戰的北宮棣來說,最為痛苦的事情,莫過於讓他端坐“聆聽”枯燥的經學講注。然而經筵事重大,被一眾文官視為“講學第一事”,開經筵為朝廷盛典。侍班官員邀請了六部尚書與侍郎,有爵位的朝臣勳戚都必須參加,還有展書、侍儀、供事、贊禮等人員。北宮棣為了維持自己“仁慈”的明君形象,在眾臣之前,哪敢露出半點不耐煩的心思。他這滿腹的怨氣,自然也只好用在眼刀子上,嗖嗖得朝那位翰林院派來的講官飛去。
不知道這人是不是一個書呆子,絲毫沒有受到帝席上的北宮棣冷颼颼的目光影響,反而愈發激昂頓挫。
北宮棣表面上不動神色,一副凝神細聽的樣子,內心則狠狠得為選派講官的翰林院記上一筆。
在晉朝,經筵講官擁有極高的權利,在舉行經筵之時,倘若帝王漫不經心,或者儀態欠端,可以停止講授而朗誦:“為人君者,可不敬哉?”這樣的責難不斷重複,決無寬貸,一直到帝王恢復端坐凝神的形態為止。而且,講官更可以用極委婉的言辭,在不妨礙尊嚴的條件下對帝王作必要的規勸。
每次經歷經筵的大半天時光,都讓北宮棣隱忍得咬牙切齒。身前左邊講官所講授的是“四書”,右邊講官所講授的則為歷史。如今方才開始講注四書中的《大學》之篇目,北宮棣眼前就隱隱發黑。
上一世,北宮棣雖然躬於聖學,但是也每每在忍無可忍之時,對接二連三地影射批評自己的講官,便採取微妙的“一腳踢到樓上”報復一下——這些盡忠的講官經常被升遷;其所任新職,則十九又在邊區遠州。
倒不是北宮棣把四書五經看作是一紙荒唐,而是這些講官雖然有著一定的眼界,畢竟拘泥於儒家的道德與觀念,翻來覆去,就是“師法夏周”、“毀今崇古”,甚至時不時提出讓北宮棣覺得荒謬至極的一些“古代之法”。
要命的是,北宮棣不能責問或指斥講官,否則便屬於失禮,明日他就等著被一眾御史臺的奏本淹沒。而這樣針對講官的優禮,北宮棣非但不能廢除,還要維護乃至誇獎,好符合他自詡明君之流的作風。
對於一貫散漫到隨心所欲,甚至獲得後世微詞“流氓皇帝”的北宮棣來說,這經筵真可謂是一件苦楚無比,打腫臉充胖子的差事。
那個講官雖然不覺得,但是靠近帝席的六部尚書卻看得清清楚楚,眼見得北宮棣的眼神越來越冷,都可以殺人了。方靜玄用眼角瞟了瞟身旁的眾人,只見他們一個個裝成了泥木雕塑,不由有些無奈,他抬眼看了北宮棣一眼,那人果然慢悠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