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禮:“罪臣叩見聖上。”
他眼前那雙雪紡龍靴往前輕微挪了兩步,立刻又僵硬了。
方靜玄垂著眼角,跪在原處沒有起身,嘴角勾出一絲輕嘲,漫不經心的想著,身為被列出十大罪的“亂臣賊子”後,此事會如何收尾呢。
北宮棣過了好久,才說道:“免禮平身。”這四個字他說的極穩,讓人聽不出情緒。
方靜玄沒有客氣,繼續坐回原來的草蓆上。北宮棣站著,默默的打量著四周,不知道是在看些什麼。就在方靜玄覺得這般安靜有些詭異的時候,北宮棣忽然開口了:“你……就住在此處?”
方靜玄自下而上瞟了他一眼,可惜光暈明暗之間,那人的表情看不清晰。他冷冷回道:“罪臣不敢妄求,一室足已。”
北宮棣似乎在斟詞酌句:“膳食……可好?”
方靜玄與剛才一樣冷冰冰得答道:“不飢。”
北宮棣稍稍閉了閉眼睛,對他的無禮視而不見,彷彿解釋般飛快地說道:“朕不能讓他們有所照顧……不患寡而患不均……何況,朝堂上更會……”
方靜玄冷冷看著他,眼中的嘲諷之色甚至愈濃:“罪臣知足。”他冷笑著。
北宮棣的聲音驟然低下了,有些訕訕的樣子:“你……無事便好。”
方靜玄不說話了,無事麼?他一點也不好。不是因為此處惡劣的環境,給一貫錦衣玉食的身體上帶來不適應與折磨,而是他內心的萬般糾葛痛苦,擊垮著他的意志,如潮水般遍遍沖刷著。方靜玄突然極其佩服自己,此刻還可以有極大的定力,不至於在這人面前失態,徑直衝上前去發洩心中的恨意。
昔日笑顏在記憶中交相重疊,在這一刻變得愈發諷刺,燈火飄渺下,方靜玄只知道壓抑下的萬般心緒開始蠢蠢欲動,縱然斂著眉目,錯開視線。他怕忍不住想質問北宮棣一句:你可有心……
北宮棣微微垂著頭,忽然莫名其妙的問道:“那枚玉扳指現在何處?”
方靜玄聞言頓時眯起雙眸,頭腦中飛快旋轉起來,思忱起他的用意來,一面答道:“下獄前為人收去了。”
北宮棣默然了一會兒,方才說道:“好好儲存。”他轉過了身軀,“莫要丟了。”他狀似要離去了,這四個字說的有些輕微,落到方靜玄耳中卻如炸雷一般。
方靜玄渾身一顫,一下子不管不顧得站起身來:“你這是甚麼意思?”他甚至不顧身份,厲聲喝問道。
北宮棣身軀微不可查的晃了晃,垂著的手指動了動,沒有說話。
方靜玄看著他的背影,冷笑著,臉上漸漸變得冷漠與木然,聲音卻透露出森寒的意味:“在你眼中,天地萬物不過爾爾,愛之生恨之死的玩物,不曾有一絲一毫堪入你心?”
北宮棣依舊不答。
他的沉默讓方靜玄愈發惱火,欺近兩步,冷漠的聲音喝問著:“你究竟……是甚麼意思?北宮棣?”你究竟……為何這般相待……這三年,這三年竟是一處鬧劇,一次嬉遊嗎?
少有人能如方靜玄一般,生生把一襲囚衣穿出了不輸龍袍的氣勢,他激烈的質問著。偌大的囚室,昏暗的油燈,斑駁的痕跡間,綽綽約約的可以看到,他臉上隱隱有些瘋狂之色。
他忽然伸手扣著北宮棣的肩,一下子把人轉過來狠狠壓在牆面上,想要看看那沉默的人的表情。
湊近後,方靜玄卻忽然怔住了,奢華的冠冕下,北宮棣低著頭,垂著長長的睫羽,眼眶微紅,近似竭力忍耐著什麼。這般隱忍的樣子令方靜玄抓著他的臂膀的手不免緊了幾分,身前之人卻不吭一聲,慢慢抬起頭來。
北宮棣看著他,火光下的眼眸是褐色的,表情脆弱到藏不住一絲露出的疲憊:“你還想……讓朕如何?”
方靜玄眸中一閃,看著那張泫然欲泣的面容,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扣起北宮棣的下巴。北宮棣一顫,身子抖了起來,薄唇開開合合,最後卻依然一字未發得合上了,同時,他也輕輕垂下了眼。
第三十二章 別離難似紗
方靜玄神色淡淡的站在夏江的九元津前,前後無人,顧慮著如今風聲鶴唳的朝局,若仍如以往車水馬龍,許多人來為他踐行,反而會惹得人生疑。
前日北宮棣下的那道詔書裡頭,明明白白的寫道:太子太傅方靜玄有罪,然朕惜其才且德,故按文熙舊臣之例,令之巡北海以澤民。於是方靜玄在天牢中不過呆了幾日,便又‘毫髮無損’得出了大門,接過了要求他“戴罪立功”的聖旨。這份意料之外又情理之內的詔書,是引起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