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條最終構建成形象或抽象的激越心情,理工科生更善於用油畫筆在自己新買的衣服和剛擦乾淨的地板上畫出足夠讓老媽發洩內心怒火的圖案;相比音樂生可以流音蕩韻,富有技巧地在五線譜上奏出一系列和諧曼妙的音符,理工科生更有興趣揭開鋼琴音板,半懂不懂地拿起調音錘生生把一架鋼琴敲成古早的打字機……所以,理工科出身的人,在生活中難免會有大大小小的遺憾,由於情感無法宣洩,憋得變態者亦不在少數,林森柏就是其中一個。
林森柏患有一種不治之症,兒時多動加自閉殘留下的後遺症,異常氣候不適應症中最常見的一種,雨雪夜綜合症。
夏夜逢雨,冬夜逢雪,林森柏都會亢奮而邪惡地產生一些奇思妙想,如果能被具體地描繪,那麼其中大部分將是匪夷所思的後現代恐怖主義作品,可惜林森柏不是搞藝術的,否則那種咪寶光聽她的描述就能感覺到破壞激情和快感的東西一旦形象化,或許毀了世界並不足夠,但毀滅人的快樂,特別是毀滅那種對快樂信仰尚淺的人沒來得及長得根深蒂固的快樂,恐怕僅在一瞬間。
林森柏不是那種憋到極點偏不變態的人,她的情緒,既然無法透過文藝的手段宣洩,那她便選擇一種最不文藝的手段發洩:找個人,上床,往精疲力盡的方向努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所以每當聽見夜間有雨的天氣預報,林森柏總會條件反射地懇求咪寶請假,如果不能,那至少在咪寶上班前把她所有精力都耗盡,越累越好,累到趴下最好,趴得越平越好,越像趴在沙灘上剛剛死去的章魚越好,而如此這般一頓折騰之後,咪寶往往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請假,一會兒說雨天不見路車撞樹,一會兒說沒蓋被子睡覺感冒,久而久之,師燁裳和席之沐都習慣了她在雨雪夜的缺席,請假理由也被咪寶誠實地精簡為三個字:下雨了,或者,下雪了。
——喂,我又不是發情的動物,可以忍的好不好?我難道很像隨便的人嗎?COW,忍個一夜兩夜說不定還能治夜盲。
林森柏的聲音有些抖,卻更顯出了她在雨雪夜裡獨有的破壞力,咪寶的手掠過茸軟風衣邊緣,撫平膝上短裙褶皺,仔細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
新聞,一成不變的新聞,林森柏最愛的新聞,音量大得能夠讓她聽清字字句句。
咪寶在冷風中嘆了口氣,細細的白煙飄得很遠,“要不要我回家陪你?”
——你上班吧,難為你一天到晚伺候家裡還得忙工作,我代表黨和國家感謝你對風化事業做出的貢獻!我有小筠陪著,心情很好,看慣了它,看你都沒感覺了,小筠,小筠,來,讓老伯嘴一個。
咪寶聽出了林森柏話裡壓抑著的騷動,儘管不多,卻讓人覺得心裡難受。
其實她知道,林森柏是在雨夜和雪夜都會陷入難以自我平復的恐懼,可別扭的性子不允許她說出來,所以只能選擇與他人肌膚相親這種溫和的方法不露痕跡地規避獨處時的不安,情況有點像小孩子看完恐怖片之後自己矇頭睡覺所感受到的那般,只不過林森柏對害怕的表達方式有些彆扭,彆扭到有些變態,所以一般被她在雨雪夜邀做床伴的人都不大可能看得出來,除非對方是心理醫生,然而林森柏最討厭醫生,無論什麼醫生都上不了她的床,於是她可以繼續那種“我不是怕,我只是覺得很興奮”的自我暗示,而實際上,害怕確實屬於興奮的一種。
“好,那我繼續上班了。”咪寶說完這句話立刻掛線,揮手讓苦命的車童又取來車,期間不斷反省自己居然還蠢到打了這麼長時間的電話。
B城冬天不算很冷,雪花總像林森柏煎出來的牛排,永遠五成熟,血一般的雨夾在洋洋灑灑飄落的雪花中,很快凝結成冰,於是雨雪交加的天氣難免路滑,VOLVO原裝輪胎的抓地性再好,也不如履帶裝甲車,幾個急彎,甩尾程度大大超出了咪寶的估計,好在路上人車都不多。
對小區警衛來說,近年來,看見這輛有著特殊車牌號,車燈上貼著防爆藍膜,車頂加裝衛星天線的S80基本無異於看見大BOSS,早在車子還離入口有五十米的時候,禁入擋板已經高高抬起。
三分鐘後,咪寶熟練地開門進入這棟全樓亮燈的哥特式大宅,第一步,第一秒,第一個反應就是某人果然耐不住寂寞,出門去了。
客廳裡很靜,中空設計的房子可以高度壓縮這種安靜,令人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環圍天井的十六盞樹葉形水晶燈盡數開啟,照得屋裡有如白晝,四下復古的抽象浮雕覆著粘稠光線,雕琢紋路阡陌有致熠熠生輝。一切,與不久前咪寶每天夜裡下班回家時所聞所見殊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