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蟠這人平時就是個不知輕重的,如今不說別的,單說林沫正乾的差事,不少文人墨客都在給他歌功頌德,薛蟠這話傳出去,只怕就坐席上的他也該名聲盡毀,仕途到此為止了。他不是這些有爹有爺爺的不愁,陳老爺子去得早,他蒙父蔭得了個差事,如今又好容易攀上了林沫,可不敢輕易把大好前途毀了。
陳也俊發了火,寶玉也只得道:“表哥又糊塗了,何況林大人——林大人可不是咱們這一夥的。”
林沫這人最是奇怪,他和水溶的事兒京裡頭算是傳遍了,可是每每人看到他,溫和得跟春天的風似的,笑起來不知道多好看,可是偏偏那些調笑的話說不出口。只覺得本朝若有謫仙,應當就是這樣的人物才擔得了的。背後怎麼說都解氣,見了面,卻只覺得同他親近些就懼怕似的。也有讀書人迂腐,恨不得他不食人間煙火,不吃飯不出恭,說幾句他就是褻瀆,簡直到了走火入魔。不知道這些人看到他如今蓬頭垢面與水溶靠在一起的模樣,是要作何感想。
但無論如何,現如今的林沫,不是誰都能挑出錯處來的。
“大過年的,林家也是冷清。”衛若蘭終於說到了讓寶玉感興趣的東西,“前幾天公主進宮,說是都沒見到林家帝姬,他們家自打靖遠侯走了,就只開過一次門,還是宮裡頭的天使吧?我記得璉二哥哥也沒能進去?”
寶玉沒精打采地:“可不是。”
“也不知道擺什麼樣的架子。”馮紫英道,“也俊該去看看啊,靖遠侯也算是你半個老師,你上門去他弟弟總不會攔著你。”
陳也俊搖搖頭:“紫英如今是怎麼回事?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麼喜歡打聽這些事的人,非要我被人攔在外頭,讓你們看看笑話,你們才高興?還問我怎麼變成這樣了。”
馮紫英是馮唐之子,與他們原來也不是一路人,現在就算混熟了,他們倒也不是什麼都說的。此時聽見陳也俊提了這一句,都覺得不對勁,卻也不願意再深究,嚷著要喝酒,把這話岔了過去。
寶玉卻想向衛若蘭多打聽些訊息。他嬸嬸是明樂長公主,衛家知道的事兒自然多些。可是抓耳撓腮久了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怕衛若蘭疑心。連花鼓傳到他這兒了都沒注意,倒是叫人一同好笑,攛掇他說個笑話。
他自然是說不出來,薛蟠笑他:“上次我們幾個聚在一塊兒,有個琪官在,你就可了勁地顯擺,現在人不在,你也沒了興致?”
其他幾個都是沒皮沒臉的,登時大笑。
寶玉紅了臉:“薛哥哥在說些什麼?我何時——誒,不提了。我同他只是相識一場,感嘆他的命運漂泊吧,人這一路上哪能不結交幾個朋友?難道薛大哥哥和柳二稱兄道弟的,就有什麼齷齪不是?”
他這一說,倒是讓薛蟠想起了些舊事,嘆了一口氣:“誒,我當年就想叫他小柳兒,狠捱了一頓揍。如今也不怕你們笑話,那會兒,還真起過心思。後來世事無常,誰料到他竟去出家了。”
“柳二長得是好,依我看,還不如他哥哥。”衛若蘭摸著下巴,“你們是沒見過柳翰林,也俊應當見過啊,那樣子,他一瞪眼睛,我就腳軟。”
幾個公子哥兒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寶玉也想起柳湘茹那張男生女相、且帶著病態的悽紅的臉頰,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他若是女子,當是絕色了。”
薛蟠自然沒見過這位才名外揚的柳大爺,他雖然後來同柳湘蓮稱兄道弟,但是後來陪著賈璉給說了門不清不楚的婚事,後來一大堆的混賬事,柳湘茹竟然是說不管兄弟,就真沒再插過手。薛蟠還四處找了找,柳湘茹乾脆就真的只當沒這個弟弟。此時聽了他們說道,拍了大腿道:“若我能見到這位——”又想起當年挨柳湘蓮的那幾下,頓時覺得後脊背都疼。
柳湘蓮當然沒想過自己正在被幾個紈絝子弟編排,他如今好好地在家裡頭坐著,覺得頭昏腦漲,縮在被子裡也渾身發抖,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一個伺候久了的老管家在屋外頭煎藥,他咳嗽了幾聲,漸漸地喘不過氣來。
病成這樣,換了旁人,早不知去了多少年了,他撐了這麼些年,卻真正地明白什麼叫“百無一用是書生”,縱然以筆為茅,口誅筆伐,有比得上那些浴血奮戰的?都說林侯柳郎,可是林侯卻實打實地往前線去了,他卻在病床上苦苦掙扎,不得其法。
姑姑來看了幾次,次次都是紅著眼眶,叫他別寫文章,別做官了,還要去把蓮兒找回來,他卻只覺得沒意思。
何必要這樣。
他脾氣古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