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3 / 4)

江海,雖未躊躇往復,對師門亦不敢有片刻忘懷。他想起出海前在青龍鎮碼頭上曾見到一名落拓書生,自言離家遠遊,天涯羈旅,也該到葉落歸根的時候了。那時命運尚未將他推至絕路,而他心中所思所想,無非是待一切事了,便回師門請罪。

卻不想此番重踏山路,竟已天翻地覆,再也非往日心境。

上古延續至今的宿命,太子長琴魂魄分離之事,與歐陽少恭之間的因果孽障……數千年的舊事在他說來不過寥寥數語,因自認心之所向無懼無悔,其中萬千波瀾便都掠過不表,只言願解除身中封印,盡得焚寂之力,護蒼生一夕太平。

直到紫胤真人沉聲嘆息,道:“欲我成全之事,卻始終危及你之性命……我一再應允,又當情何以堪?”百里屠蘇方才心中一酸,抬起頭來看著師尊的背影。

他不畏生死,更明白道生天地之間,生者道之化境,死者還道於天,他只是覺得愧疚不忍,想到這八年以來的授業之恩,孺慕之情,到而今終不得已將深恩負盡,不得兩全。

拜見過師尊後,屠蘇回玄古居稍作歇息,推開房門,只見屋內陳設一如往昔,恍惚間像是又回到了舊日時光。床頭整齊疊放著一套天墉道服,是他的舊衣,眼下他雖已不再是天墉城弟子,然而此行一路風塵,又無其他衣物可換,便將那身衣衫重新穿在了身上。

出門時已近黃昏,天際斜掛著一抹殘紅落暉,身畔長風凜冽,崖下雲海蒼茫。展劍壇上空曠而寧靜,百里屠蘇沿著雲浮石梯走過去,看見那塊用於試煉修為的山石,上面凌亂插著許多利劍,他忽而心中一動,一眼便認出了獨屬於陵越的那柄霄河。

他伸手輕輕撫過去,低頭默然良久。藤仙洞前倉惶一晤,鐵柱觀內又是匆忙別過,短短几面,均有許多外人在場,有些話還未來得及當面說清,只覺人生確是別離易,相聚難。

那些朝夕相伴的光陰自眼前簌簌閃過,不知不覺間他已眉宇舒展,眼中露出一絲堪稱溫和的神色。背後有腳步聲自遠而近,屠蘇忽有所感,不知為何竟生出些近鄉情怯之意。芙蕖見了他,欣喜喚道:“屠蘇師兄!”

屠蘇轉過身去,便看見陵越踏著遍地落霞向自己走來。

那一瞬山川寂寥無聲。

是夜,百里屠蘇輾轉不能眠,心底百般雜念紛沓而過,沉重難安。

這段時日變故頻生,四處奔波,心緒大起大落,他本就疲憊至極,明日一早又要解封,原該好好休息,然而一閉上眼,就會止不住地想起陵越先前所說的那番話——

“若有朝一日我當真執掌門派,於心目中,早已定下執劍長老之人選。此人……即將遠行,那個位子便會永遠空著,直到有一天……他從遠方回來。”

他與他彼此知之甚深,向來心意相通,許多情義無需宣之於口。陵越此諾,無疑令他勇氣倍添,心意愈加堅決,卻更像是一場只有他二人知曉的鄭重的告別。在此之前,他亦想過與陵越重逢時的情形,斷沒想到會是如此,前路渺茫,焚寂握在手中彷彿有千鈞重。

銅壺滴漏叮咚作響,小窗下油燈燃盡,晃晃悠悠泯滅了最後一絲光亮。屠蘇深吸一口氣,終於翻身下床,披上衣裳推門走了出去。

這夜天上有積雲,月色不甚明朗,灑在地上只是極淡的一層薄銀,照著石板罅隙和松枝上的白霜。崑崙地處邊塞,日落之後則更是酷寒,也唯有這般清苦之地方可滌盪心神,尋覓至道。四下十分安靜,順階而淌的水渠中浮著碎冰,偶有幾名巡夜的弟子來回走動。

百里屠蘇沿著曲折山道漫步向上,不多時便來到了後山思過崖。

他因身懷煞氣之故,自小不得與其他師兄弟一起練劍,大半時間裡,都是由紫胤真人在後山單獨教導,後來年紀稍長些,師尊便不再時時看顧,只剩下他與一隻鷹朝夕作伴。而危崖之上是派中弟子面壁思過之所,他雖恪守門規,亦不免有被旁人挑釁,意氣用事犯下過錯的時候,因而此地對他來說並不陌生。

崖上山石嶙峋,崖邊有幾株老松,此時已盡數披上了厚雪。峭壁上有個僅容一人透過的山洞,內裡敞闊乾淨,百里屠蘇熟門熟路地走進去,倚著冷牆在石床上坐下。

山上風聲悽緊,幽涼月色和著白雪清光照進來,天上開始飄起了細碎的雪珠。屠蘇像幼時獨自清修那般,盤膝打坐,澄定心神,先時那些煩悶不安的雜念方才逐漸消除,靈臺重歸平靜,轉而卻又想起一些往事。

不是孤影相吊的寂寞,不是受人排擠的失落,不是有志難抒的苦悶,也不是被冤殺害肇臨而被囚禁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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