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皚皚之時,慳臾縮在太子長琴懷中,困得不省人事,一仙一虺就這樣相互依偎著淺淺睡去……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而這片山水所承載的,都是太子長琴和慳臾的回憶,除卻琴音之外,聽到最多的便是慳臾那一句擲地有聲的——
“等到有一天,我修煉成了通天徹地的應龍,就讓你坐在我的龍角旁邊吧,乘奔御風,看盡山河風光。”
“山中不知歲月,待得久了心如沉水,彈琴奏樂本是為了怡情,但若無你陪伴,未免也太過孤單,何來報答之說?”
“不過你的話我記下了,縱然慳臾尚有數千年方能修為應龍,今日之約永遠不變。”
那時的鬱璘,自始至終只是個旁觀者,因身處化外,心念單純,不懂何為貪嗔痴,心底只有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欽羨,因天長日久而根深蒂固。直到慳臾在不周山闖下大禍,太子長琴被貶入輪迴,它對著空蕩蕩的榣山,一夜之間生出無邊恨意。
世間凡有靈者,都難逃七情六慾,難避塵心凡念,它親眼看著慳臾被赤水女子獻收為坐騎,永失自由,縱心有掛念也無計可施,又輾轉得知太子長琴被縛魂之事,一腔恨意自此釀成了噬心毒火,終致今時今日……
“我……我不甘心……”生命已然流失殆盡,雙眼沉沉闔上,不知何處卻拂來一陣清風,彷彿又回到了那裡……
虛空幻境化作昔年的榣山,遠山含翠,秋水橫波,恰是春光正好時。百里屠蘇強睜開一線眼簾,感到身體正向著天地盡頭墜落,永無止境一般,耳畔聽不見半點聲響,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都從指縫間簌簌流失。
傳聞渤海之東有一深淵名為歸墟,身處其中,感覺不到任何事物,光陰流逝、天地變遷,什麼都不會有,只餘下永恆黑暗的禁錮。
不,不能就死在這裡……還有人在等他……
百年前已然失約一回,如今再世相逢,怎能夠重蹈覆轍……
“我一定……要回去!”百里屠蘇攥緊雙手,任由劍刃割裂肌膚,鮮血順著手臂蜿蜒流下,驟然襲來的疼痛使他意識清明瞭少許。他深深吸氣,強行聚斂體內殘餘的真氣,意欲突破這方幻境的束縛。
正當此時,一抹冰藍色的劍光破開漫天流雲,從青山碧水深處迎面而來,屠蘇心中一動,下一瞬已被人穩穩擁入懷中,止住他下墮之勢。胸膛溫熱,手臂堅實有力,劍眉星目是最熟稔模樣,衣襟上有沉檀和白雪的氣味。
“……”眼前驟然模糊一片,如同隔了一層水霧,屠蘇不敢置信地抬起手,指尖觸及對方眉眼,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師兄……我不是在做夢吧?”屠蘇低聲說道,近乎貪戀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
“不是做夢。”陵越眼眶微微發紅,唇畔卻含著笑意,他抓住屠蘇無力的手,讓他的掌心真真切切貼在自己頰上,“我來遲了,抱歉。”
“不……”屠蘇下意識地搖頭,一句話還未出口,陵越已低下頭將他吻住,一口真氣透過相貼的嘴唇源源不斷向他渡來。
虛空中靜謐無聲,那一刻卻彷彿有十億洪鐘震響,萬朵清蓮綻放。呼吸交錯,唇舌相貼,難分難捨,極盡纏綿之意,又似帶了些微苦澀,這一吻隔了百年光陰,跋涉過千山萬水,他們都已等得太久太久。屠蘇伸手扣住陵越的後頸,更加用力地迎了上去。
兩人就這樣彼此擁吻著緩緩落下,不知過了多久,方才脫力一般雙雙跌跪在地。
“屠蘇,抱歉……”陵越壓抑著急促的氣息,在屠蘇耳邊輕聲說道。
這句低語深情宛然,其中隱痛令屠蘇心頭一緊,不由得緊緊抱住了陵越的肩背,“不,你何曾虧欠過我……”
陵越搖了搖頭,慢慢鬆開懷抱,兩手扶住屠蘇的肩膀,與他四目相對。陵越眉骨和鬢角都沾染了血跡,模樣卻依舊俊朗,一雙眼沉如墨玉,眸光比天上的星辰還要明亮。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屠蘇,一字字說道——
“皇天后土,明月為鑑。”
百里屠蘇渾身重重一震,隨即像是被定住一般,幾乎忘記了怎樣呼吸。半晌,他才艱難地張開口,聲音哽在喉頭,幾乎語不成調:“你說……什麼?”
“我都想起來了。”陵越低聲道,“那夜我說過,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縱是天涯海角,黃泉碧落,我一定會找到你。”
“山河萬里,不會留你孤身一人。”
“今日之心,永不相負。”
話音剛落,屠蘇已鼻頭一酸,情不自禁地緊緊將陵越抱住,下頷用力抵在他的肩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