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微微頷首,當先走下臺階,“崑崙地脈入口便在這裡。師祖曾立下禁令,唯有歷代掌門方知曉其中秘密。”稍頓又道,“不過師尊曾帶我來過一次。”
“為何?”屠蘇緊隨其後,詫道。
陵越不立即回答,反道:“四百年前妖物現世,禍及崑崙,當時天墉一派雖擅封印結界之法,卻無絕世劍術,掌門邀得師尊相助方度過一劫。正是自那時起,師尊便留在了天墉城,成為第一任執劍長老。”
百里屠蘇望向秘道深處,窄路隨山勢向下延伸,應已深入崑崙山腹之中,兩側掛著燈火,石壁上的咒印發出清亮光芒。“如此說來,四百年前作惡的妖物,便是鎮壓在山脈中?”
陵越點點頭,又囑咐道:“山脈是險絕之地,須萬事小心。”屠蘇亦感到有強大的靈火之息一陣陣拂來,心知不可輕忽,便依言運起護身罡氣。
走了一段路,陵越繼續說道:“當年少不經事,爭勝之心尤強,與你比劍後,師尊帶我來此,只問了我一句話……”
屠蘇聞言一怔,抬眸看向陵越側臉,只見他眼中浮起一抹自嘲之色。陵越望向山道盡處隱隱透出的火光,彷彿看見當年仙者白雲廣袖傲然凝立的背影——
“屠蘇受劍時,為師曾問他因何執劍,可知你師弟如何作答?”
少年陵越重傷初愈,面色蒼白如雪,握著劍低頭站在後面,啞聲道:“請師尊賜教。”
“屠蘇只說想保護珍惜之人!”仙者冷哼一聲,拂袖道,“枉你虛長他幾歲,至今都改不了爭勝鬥武之心,來日何堪重任!”
少年撲通跪倒在地,深深垂首拜下,“弟子慚愧!”
……
憶罷往事,陵越轉頭看向屠蘇,雙眸映著燈火熠熠生輝,道:“師尊教誨我執劍非為與人爭一時高下,而是為了守衛蒼生道義。”
百里屠蘇點頭道:“難怪自那時起,再有同門約劍,師兄都一概不應。”
陵越淡淡一笑道:“旁人倒也罷了,我卻一直盼望著與你再次交手,不為扳回敗局,只因,未能盡興。”
屠蘇低頭看向自己握著劍柄的右手,想起當年藤仙洞外,陵越曾說五載光陰轉瞬即逝,那之後再也無緣與自己試劍,實乃心頭大憾,一時感慨萬千,默然無言。
再往裡走小半個時辰,卻到了斷崖邊上,一條寬闊的河溝自下方橫亙而過,咒水猩紅如血,波濤翻湧如怒,山道深處拂來灼人烈焰,身後陰風森森,鬼哭陣陣。兩人憑輕身騰挪功夫踩著青銅索橋前行,漸漸也被炎浪吹得睜不開眼,全身肌膚都幾欲燒起來。
陵越驀地停下,深深吸氣,冷聲道:“你我均不識水靈咒術,肉身無法與之相抗,再冒進只會平白送命!”說著便轉身沿原路走返,“先回去,另想他法。”
“好。”屠蘇簡潔應道,緊隨其後。
夜半時分,清瑩月光從窗外灑進來,屋內鋪了滿地薄雪。陵越枕著手臂仰躺在床上,身體雖疲憊至極,腦中卻格外清醒,毫無睡意。從半開的窗望出去,天墉城巍巍殿宇矗立在群山深處,青磚冰冷肅穆,在月下泛起靜謐的明光。一切都是他遙遠舊夢中的模樣。
僅僅半個月前,對於前路何去何從他尚迷茫不定,卻未想因緣巧合,窺得一段往世記憶。原來三生石旁命魂流轉,心頭執念不滅,今生只為一人而來。他想起從小便困擾自己的那個夢境,他於茫茫白霧中苦苦尋覓的,竟是鐫刻心底的一點硃砂。
陵越向著月光抬起右手,似欲觸碰什麼,卻於半途止住,緩緩收攏五指垂於身側。陵越閉上雙眼,無聲喟嘆。
忽然間,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雖刻意壓低,卻未能逃過陵越雙耳。想到近日天墉城變故連連,陵越十分警惕,手臂一抄,懸於壁上的長劍已落在手中,他低喝道:“何人?”
來人猶豫了片刻,輕輕叩響門扉:“是我……”陵越鬆了一口氣,溫聲道:“稍等。”說著便披衣下床將門開啟。
百里屠蘇穿著雪白褻衣,長裳披在肩頭,一手握著佩劍,微微垂首立在門外。陵越一怔,眉梢微挑,問道:“怎麼了?”屠蘇並不接話,陵越又問道:“仍憂心地脈一事?”
屠蘇只是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他額前髮絲沾了露水,月光在眉心鼻樑留下深深淺淺的影。陵越伸手替他拉了拉衣襟,手卻被一把抓住,用力握緊。屠蘇抬眼看著他,嘴唇微動,卻終未出聲。陵越便嘆了口氣,任他拉著自己的手,順勢將人輕輕牽進門檻,道:“先進來吧。”
桌案上用爐子溫著半壺熱茶,陵越將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