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陵越呢?”屠蘇輕聲問道。
“如今的陵越,對此亦是無解。”陵越坦然答道。
兩人都不再說話,只靜靜坐在水邊,聽著夜風吹過湖面,掀起細碎的水波漣漪。遠處,鳳寄書養傷的屋子亮起燭火,依稀可看見風羽端著藥碗進進出出的身影。
陵越看了一會兒,道:“看得出你很關心她。”百里屠蘇道:“她對我很好,總讓我想起一些故人……小嬋,芙蕖,襄鈴……還有晴雪……”他一面說著,手指輕撫繩索上纏著的花藤,“這些杜鵑花是寄書每日插上去的,從前小嬋也很喜歡這樣的鞦韆,常讓我推著她。”
聽他提起晴雪,陵越心下莫名一動,問道:“風姑娘救你之事我略有耳聞,現下她身在何方?”
“幽都。”百里屠蘇神色黯然,低聲道,“我負她良多,曾往幽都尋她卻不得一見,只能隔著神殿大門交談。”
陵越起身走到屠蘇身邊,兩手輕輕握住他肩膀,低下頭道:“無謂因此苛責自己。”屠蘇“嗯”了一聲,道:“我明白。”忽又問道:“烏蒙靈谷之事已了,日後你作何打算?”
陵越微微皺眉,神色不禁凝重起來,“尚未想好。”
屠蘇心下微覺苦澀,低聲道:“你有父母家人,不比我孑然一身,毫無牽掛。此間事畢,便無需一直陪我——”
陵越打斷他的話,不由分說道:“我心中自有計較。”
“師兄……”屠蘇還欲說些什麼,陵越卻突然伸手撩開他額前髮絲,俯下身與他額頭相抵,目光相對,咫尺間呼吸交錯起落。
陵越背上籠著薄薄一層月光,眸中光華流轉,如月下碧波輕泛。那一瞬,屠蘇恍惚竟有要被吻的錯覺,不自主地閉上雙眼,耳根悄然發燙。鼻端花香縈繞,更夾雜著一縷清新的皂角氣味,溫柔旖旎,又教他覺得心中無比安定。
片刻後,陵越放開握著繩索的手,鞦韆因他的動作而微微晃動。屠蘇睜開眼來,只見陵越淡笑道:“我心中決意之事,從未後悔過。”屠蘇心中發酸,一時無言以對。
“夜深了,回屋休息吧。有些事……讓我一個人想想。”
屠蘇看了他一眼,緊抿著唇點了點頭,起身自行離去。
那一夜,百里屠蘇合衣枕臂躺在床上,望著窗格下繽紛花影,中天一輪冷月,無數往昔如潮水般自心頭掠過,心緒紛亂無章。陵越一直沒有回屋,直至雞鳴時分,霜露漸白,隔壁才傳來門扉輕響。
“師弟?”屠蘇依稀聽到一聲輕喚,卻不分明。他沒有回應,過後便再無動靜。
次日再見,兩人雖各懷心事,卻都狀若平靜,彷彿昨夜一番交談半宿輾轉全未發生過。
百里屠蘇處理完大小事宜已近正午,見家中飯菜布好,出門欲尋陵越,忽聽見窗外傳來鏗鏘劍鳴。推門出屋循聲而去,果然見到陵越正在屋後的空地上練劍。他只穿著一襲貼身勁衣,利落灑脫,一根青色布帶將黑髮束綰整齊,整個人顯得挺拔英秀,意氣風發。
陵越素日常用的佩劍擱在地上,手中所持卻是前世天墉掌門為故人所鑄之劍,屠蘇遠遠看到,不禁唇角微揚。春夏交接的時節,漫山遍野都盛開著杜鵑花,一叢叢一簇簇,冶豔之極。陵越提劍縱躍,身形翩飛,劍風帶得花瓣紛落如雨,雖是明媚春景,他手中一縷劍意卻似秋風颯颯。
百里屠蘇頓住腳步,凝神看去,陵越身法非他熟識模樣,凌厲迅捷之外更有一股輕靈淡泊之意,直如行雲流水一般。劍式套路雖無大變,幾個關竅之處卻與他在天墉所學不甚相同,想是紫胤真人所授雖源自瓊華,卻又經自己領悟,自然與雲天青所教有些許出入。屠蘇抱著手看了一陣,於那劍鋒之上體會出幾分寬和內斂,不由輕輕挑眉。
他記憶中的陵越只是那風華正茂的青年,丰神俊朗,平日裡行止端方,手中一旦握劍便是脫胎換骨,自然生出一股凌人的自負和傲氣,凜然不可輕犯。後來那個鬢染星霜、寬袍廣袖,將一身傲骨煉作厚重雄渾,凝如山嶽的天墉掌門,他卻是未能親見。
陵越身形陡轉,劍尖向下斜挑,卻又堪堪止住,停了下來,凝眉想著什麼。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屠蘇,突地眼神一亮,揚聲喚道:“屠蘇!”
百里屠蘇回過神來,才覺手心都出了薄汗,走上前抱拳道:“師兄劍法遠勝從前了。”
陵越笑了笑,道:“這兩日來,丹田深處隱約有一脈真氣流出,想是記憶恢復,前世修為仍在。方才練劍,才知師尊和師父劍法同出一派,內中真意卻有不同,一時有些錯亂,難以繼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