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的女屍並未腐爛,仍如生前一般美豔,即使雲鬢邊的壓鬢花簪和身上繁複的綾羅錦緞皆因歲月而失了色,可那雲鬢仍烏黑如木,面容姣好,疊放於胸前的十指纖纖,似乎連丹寇也依舊鮮豔。張起靈雖心中稱奇,但屍體防腐的手段他見多了,也沒有太多吃驚,此時手裡便也不耽擱,先用長刀在女屍周身幾處點了點,確認沒有機關之後,便直接向女屍腦後枕著的紫玉枕伸出手。
但室內光線昏暗,他當時也只粗粗地點了幾下,卻沒有發現棺內疏鬆卻不亂章法的暗線。然而手不比刀,而且那些暗線極細極鋒利,又都疏落有致地攔在女屍之上,展現出一幅保護的姿態來,因此張起靈來不及躲,手指就被絲線堪堪劃過。雖然運氣較好,只是擦過了暗線,但他仍舊被削下食指上小小一塊皮肉,而血肉不偏不倚就滴落在他手下女屍的眉間,順著後腦被墊起的姿勢一路滑下滲進嘴裡,霎時女屍原本蒼白的薄唇變得嫣紅,與臉上血跡流過的痕跡一起更襯得臉色雪白,不似幾百年前的屍體。
張起靈皺眉,滿以為女屍定要詐屍,卻不料女屍仍舊安睡。他也不敢過多停留,換了個角度,快手快腳拿出女屍頭下的紫玉枕,略做考慮,便伸手扭斷了女屍脖子。
這樣就算詐屍也沒什麼危險了吧。
張起靈這麼想著,避著那些絲線上下翻動了一下棺材中的被褥,還有女屍兩隻手腕,沒有發現自己期望中的鐲子,而手裡的紫玉枕經他細細檢查後發現只是一塊整玉雕成的玉枕,並不像尋常墓主做成貌似玉枕的紫玉匣子然後放入生平傳記。而這紫玉周邊看著雖然剔透,但卻似乎質地一般,越往中心去顏色就越渾濁,直至發烏髮暗為止。
張起靈一陣失落,放下玉枕,就著手裡的光線將墓室大致探查了一邊,確信沒有其他東西之後,便迅速閃身而出,和配殿的人集合之後按照原路小心翼翼的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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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行人離去後不久,寢殿高高的穹形寶頂上兀自亮起幾顆夜明珠,清冷的光線灑滿圓形的墓室。掌燈仕女手中的燈燭似乎受到呼應,也一併亮了起來。然而它們手中的燈燭卻並不是燃燒著,而是燈燭本身散發出了光線,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是那一碗燈油正在瑩瑩發光,如同那些夜明珠一般。
墓室正中間未蓋的棺槨邊搭上了一隻蔥白的手,十指纖長,丹寇如血。這隻手在棺槨邊上搭了一會,突然開始小幅度摸索起來。棺槨內的暗線似乎被機括牽動,盡數抽回了棺中,而方才躺在棺槨裡的女屍就扶著棺壁,慢慢坐了起來,梗著脖子有些迷茫的打量四周。
身上早已氧化的綾羅不堪這樣大的動作紛紛碎成粉末,女屍也毫不在意,起身十分遲緩的想要邁出棺槨,不料身體不受控制,一個踉蹌栽了下去。髮髻散開,褪了色的珠釵步搖散了一地,女屍在長髮遮掩下坐起身揉了揉一直不舒服的脖子,手下用力竟是將明顯折斷的脖頸又恢復原狀了。
她略略思索了一下,神色有些茫然。
她知道自己死了,但卻不知為何而死、何時死去,也不記得自己死前種種,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腦海裡只記得一個人的臉,短髮,面無表情。
臉上口中還有血的甜腥味,大約自己醒來和這血脫不了干係。她扶著棺槨站起來,踢到被張起靈丟下的紫玉枕。不知哪裡來的念頭,她彎腰拿起紫玉枕直接向棺槨上砸去。
她的力道不大,但喀的一聲,紫玉枕正中輕而易舉地裂開了一道縫隙。女屍輕輕一掰,連發丘指都沒發現其中玄機的紫玉枕就這麼變作兩節,正中間精準的鑲嵌著一對鐲子。
通體墨綠,玉質上乘。
女屍想了想,取出其中一隻較小的鐲子套進自己手上,大小正合適,再想拿下來可難了。隨後,她抱著碎成兩半的紫玉枕和另一隻鐲子,踉蹌著走出墓室。
墓道仍舊是一片黑暗,而她像是能暗中視物一般,徑直沿著先前張起靈眾人來的路走了出去。墓道中機關眾多,她這樣直來直往自然踩中不少機關。可女屍行動片刻之後身體似乎恢復了掌控,此時身形靈活,骨骼柔軟,那些弩|箭翻板竟然被她悉數躲了過去。
她就像是在跳舞一樣,小心翼翼卻又無所顧忌地離開了黑暗的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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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一行人出了盜洞之後便直直回了不遠處的營地,身後自有人處理。他們現在當務之急是將身上的明器分好類送出去,然後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