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氣沖霄,煌煌驚動天宇,華彩斐然有如潑開了一片的極光。
何其湊巧又何其不巧,玄靖窮盡心血為夙瑤新鑄的長劍,恰好也就在大戰前一夜開爐。
這一夜他手託著劍匣踟躕良久,直到滿身熱汗都被冰涼的夜風吹得幹了,最後也沒能邁開步子去找夙瑤。
玄霄就在這時從他身後走來,腳步和聲線都放得極低:“‘情之所鍾,一生一人’。既是鍾情,師兄為何猶豫?”
“……師弟長大了,懂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玄靖回過頭失笑,眼底沒有笑意,是比劍氣更冰冷的無限蒼涼。
玄霄拱手:“無論如何,恭祝師兄大器得成。”
他不擅鑄術卻有眼力,看得出玄靖手中三尺青鋒如水,堪稱一聲名器。
勤能補拙十年磨劍,這柄劍這個鑄師,的確也值得他敬佩,值得他尊稱一聲“師兄”。
可這師兄偏偏是愛上夙瑤,一意登高不戀紅塵的夙瑤,就好像夙滄也偏偏在人海里看中了玄霄,異曲同工的無望。
“師弟,這把劍你能不能替我保管?”
玄靖忽然叫住他,聲音裡透著悽切,“此戰我若不能倖存,你就將劍轉交給瑤瑤,永遠也別教她知道是誰所鑄……這樣她下半輩子,也許能過得開心一些。”
玄霄冷下臉:“我與夙瑤素來不睦,師兄理應知曉。”
玄靖的表情就越發蒼涼:“靜瀟還小不懂事,除了她和瑤瑤,我在瓊華只剩你一個朋友。”
“……”
玄霄於是不再推辭,伸手接過了長劍,凝起黑眸斬釘截鐵:“那麼作為朋友我替你保管,但我絕不會幫助夙瑤,因為我不是她的朋友。師兄若死,我便即刻將此劍毀去。”
“……啊??”
“所以你絕不能死,要親自回來向我討還此劍,再親手交給夙瑤。”
玄靖無言以對,只能默然目送著玄霄轉身遠去,心想他是真的長大了——都學會給人插flag了。
……
但夙玉卻還沒有長大——如果按韓寒名言的標準——她還做不到只看利弊不問善惡,她握劍的手遠不如玄霄決絕堅定,次日登臺時她的步伐還在顫抖。
“師妹,你可還好?”
夙瑤深深看她一眼,很想做出些關懷模樣,卻怎麼也控制不住表情。
同在太清門下同是女子,飛昇大業卻只掌握於師妹一人手中,她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免不了妒忌,免不了地不甘心。
她總以為夙玉是不適合修道的——處處對妖魔容情手軟,半點“殺生為護生”的膽魄也無。太清執意要夙玉掌劍,夙瑤已是失望至極,更何況這當事人還……
“師姐,夙玉仍是以為……此戰不義,當懸崖勒馬。”
——還半點都不在狀態。
“先是雲天青然後是你,怎麼你們都要造反麼?”
怒火攻心之下夙瑤再沒了好脾氣,一翻臉厲聲叱道,“師門百年大計,豈容你一人私心左右?如此任性妄為、肆意來去,你們又可曾顧念過師父苦心?!”
“……是。”
夙玉不願與她衝突,當下垂低眼簾謙柔以對。那神態真像是石龕中一尊面目沉靜的佛像,無慾無求所以無懈可擊。
“師門授業之恩,夙玉無以為報……但願此戰之後恩怨清償,再無拘束。”
夙瑤變色道:“夙玉,你這是什麼意——”
“自然便是字面之意!”
夙瑤轉頭只見玄霄踏著話聲而來,手中一道殷紅劍氣撞入她眼,像是抹鮮明的血痕。
“師恩不可不報,但瓊華如此情狀,事成之後我也不願再多有瓜葛。”
玄霄在夙玉身前站定,想起雙劍兇險,面上不可自制地現出冷笑。
不是他不想為瓊華鞠躬盡瘁——按劇本也合該如此,然而這一次他看透太早,多少尊崇、多少思慕,在真相面前都已逐漸銷蝕成了寒心。
“你讓我們顧念師父,那麼師父做事呢,又可曾顧念過我們?”
“你……?!”
與玄震和昔日的玄霄一般,夙瑤向來對師尊敬若神明,聞言更是驚怒交加:“放肆!師父對你何等器重,卻只換到你如此謗言?當真恃才傲物,目無尊長!”
“恃才傲物、目無尊長……”
玄霄喃喃重複,忽然間放聲一陣長笑:“好,好一個‘目無尊長’!想不到我往日規勸他人之言,如今竟會報應到自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