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3 / 4)

酒盞,冷冷瞧著她。卻見她微一低頭示意,後方卻有一小婢捧著一金盤上來。那盤中呈著一隻人手,小小巧巧,淋淋鮮血。手腕處繫著一根串藍珠的紅繩,正是前年元月我拿給秋柳的。

我仰頭飲盡盞中酒,只覺得眼前這世界一片鮮明扭曲。鮮明中又屬皇后那豔豔紅唇尤為鮮明。

我笑罵:“張玄啊張玄,你喪盡天良,狼心狗肺,圖的又是什麼?你可還記得當年你流落街頭卻是家父帶你回府?呵呵,倒也是了,如今也辨不出那時那人存的是真心還是假意,可你與秋柳霏煙共事時我卻也是記得你是個多麼溫婉的女子。如今如今……你爭來的還不夠麼?”

“董公子過慮了。我進入董府就沒存過善心,那時乖順不過是為了更接近董丞相,更接近你,好扳倒樹大招風的你們罷了。何況,你覺得你那道貌岸然的父親帶我回府便真真是出於善意麼?若我不是生就這副相貌,他又憑什麼會迷了心竅沒了家門?”張玄銀牙一咬,反手從身後侍人端著的金盞上拿下一隻華美金盃,穩穩端著,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

“侍人董氏,以下犯上,魅惑君上。結黨營私,內外勾結,欲圖謀反。甚者拒不受押,抗旨不尊,殺宮中護衛三人,罪該萬死。念其服侍君上多年,留屍歸家。賜鳶輦一杯。”她身旁大女官漠然的聲音適時響起。

暗紅色的液體在金盃中緩緩迴旋,映出我一張臉笑容張狂。

“要等他麼?打翻這鳶輦,再拖一拖,今日便也罷了。”張玄低低地跟我說,我抬頭看她,看不透她漆黑眼底的濃稠。

我依舊笑,接了金盃,搖晃著從鸞座上站起來,一個不穩,撞翻了一旁燃了一夜還未熄滅的紅燭。那豆螢之火落在鮮紅的地毯上,沒有香油也沒有烈酒,卻倏然如火蛇般遊走起來,然後縈繞而起!

要等他麼?等他來救下這狼狽的我,再等待未來有一天真正末路窮途?

哈哈……

多年以前的董虞,權傾朝野的董家中備受寵愛的嫡子,卻偏生了個不羈的性子。風流浪蕩,可以為一個承諾散盡幾年的財資,為一盤棋局賭出命來。拿一柄斂琰劍,武功不高卻總是以命相搏,那時候的董虞從學不會伸屈有度,硬著脖子發誓永遠不學會低頭。那時候的董虞心比天高,那時候他信奉的是天下在手,翻覆乾坤。

那才是董虞啊,永遠學不會委曲求全,永遠抬著頭哪怕脖子被壓斷。

火焰彷彿有靈,竟然圍繞著我燃成了一個火圈。張玄被抗拒一般地推了出去,跌在一干手忙腳亂的宮人中間。

我張揚地笑起來。

卻是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響徹在火焰的混沌中。

“皇上駕到——”

隔著熊熊烈火,我看到一襲明黃的他跌跌撞撞地衝入殿門,然後那一雙漆黑的眼便捉住我的目光,再也沒有移開。

“停在那裡,別動。”他看到我手中的金盃,低沉又生硬地下了命令,快步走過來,邊走邊小心翼翼地安撫,“阿虞,別怕,等我過來。”

他的眼中掩不去的震撼和驚詫,我想我知道是為何。

因為他看見我在笑。

他形容我作冰,是因為我在他身邊總不過是冷目寒眉,生死不休,或是服帖乖順,低眉斂眼,是以他從未見過我真笑,爹孃秋柳霏煙還有張玄都說過,我的笑啊,其實真真是,飛揚如烈火。

董虞在笑,笑得飛揚跋扈,眉角揚起,唇紅如血,張狂的笑聲高高衝入天日。在場所有人都一陣顫慄,都突然不敢再直視烈火中那紅衣蹁躚幾欲癲狂的身影。然後,帝王皇后、宮女宦官、蒼天白日,全部,都怔怔地看著那幾分單薄的人執起耀目金盃,將杯中毒酒一飲而盡!

只感覺到自己喝下的彷彿是熔鐵,胃裡燒起一團火,要由內而外的,將這幅身軀焚燒殆盡。我依舊在笑,為什麼不呢?這才是真正的董虞啊,死又何妨,亦不逾仰頭縱橫長笑。

“阿虞!”他爆喝,狂奔上來,幾乎想要直接衝過烈火圍成的籠。

我緩緩倒下。隔過火焰,我看到他狠狠推開想要將他攔住的張玄,又徑直衝來。可是,我真的不想讓他再碰我了。

斜刺裡竄出一人,生生將即將踏入火圈的帝王撞開,自身卻跌入火焰裡,熊熊火舌瞬間舔舐過她的身體,悽異的慘叫響徹宮殿。

我看清了,那被燒得焦黑扭曲的女孩,是隻剩一臂的秋柳。

就是這片刻,我的身體終於及地,鳶輦不愧是這宮中最禁斷的美酒,施施然終了一段不切實際的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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