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下來幾乎沒幾塊骨頭是完整的,偏偏外頭還看不大出來,有些舊傷都是數十天前的,容嘉告方平蘊動用私刑,並不是空口說白話。
水溶嘆了口氣,雖說同方平蘊也有些交情,但此刻更是慶幸林沫不用被說誣陷別人。
只是到了御前,方平蘊卻高呼冤枉,稱此事是家僕所為,他病倒在床上,一無所知。
林沫站在水浮等的後頭,膝蓋痠麻,他努力直著腿,聽了這話,簡直要笑出聲。
水浮能感覺到身後的顫抖,來自靖遠侯的。
他對林沫的心思一直很複雜,因為水沉之事,對他有過嫉妒,也有過不甘心。後來水溶做出了選擇,林沫又倒戈向水瀛,二人的那點私交便在理所應當中消散了。還有誰能記得當初是水浮要林沫進的戶部?又有幾個人記得林沫被說成是水浮麾下?甚至,再過幾年,還有沒有人記得,他曾經在林家生詞外讀到林沫的祭稿時的那份澎湃心潮?只怕連他們自己都忘了,初時經由水溶引薦,這二人初見時引為知己?
水浮或許有遺傳自祖父的毛病,剛愎自用,任人唯親。但在體恤民意,除暴安良一事上,他從來是不落人後的。
於是,在整個御書房安靜得不像話的時候,他開口說話了:“姑父家的奴才好手段,我想著,尋常芝麻官都沒這膽子呢。”
“仵作去驗屍了?”皇帝問。
“是。”
“等驗完了,結果叫他呈一份給大理寺,再送一份到朕這裡。”
“是。”
“朕倒是想虧著良心信你一回,也倒是想生著氣吼一聲‘此番惡行,聞所未聞‘呢,只是說不出口哇。跟你似的人不少。人說朕愛民如子,你就這麼對朕的百姓?”皇帝怒道,“你的奴才給你洩憤?你不忿什麼?給你的處置是朕下的,你不忿起來,你家奴才是不是要打死朕?”
方平蘊忙山呼不敢。
“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啊。”皇帝長嘆了一聲,靠在龍椅之上。他看起來有點累。
林沫在後頭低著頭。王,西!”你家奴才還挺多,估計氣性也不小。得了,趕明兒又要不忿了,靖遠侯他們是不是要一個個地殺一遍?”皇帝揉了操眉心,終於罵了句粗口,“秦混賬東西。”
第205章
“人你帶走。要是大理寺的手段都比不過學士府;你也不必混了。”皇帝這麼對大理寺卿道;“該用的刑給我動起來,你給別人面子,就看朕給不給你面子了。”
宋子君不是傻子,連忙應下了。又聽到皇帝在叫端王連夜進宮,心裡嘆了一口氣,都動宗人府了,只怕明麗公主也自身難保。方大學士本來就是個注重名聲的人;早前方平蘊被容嘉告了;他也沒出面給兒子通門路;只是打了兒子一頓——不過公主媳婦去說情他也沒攔著就是了,現在靖遠侯這一招使出來,雷厲風行;證據都在,確實不好說其他的,就看個量刑深淺了。
不過宋子君到底是做老了官的人,除卻這一點,他還敏銳地意識到了其他的。
方才皇帝是怎麼說的?
你是不是也要去報復報復秦王和靖遠侯?
皇帝平時就是看什麼東西多看兩眼,那都是滿朝文武幾百雙眼睛也得跟著去多瞟一陣子,琢磨琢磨什麼意思的。雖說靖遠侯什麼身份大家夥兒都有數,橫豎逃不過一個水字去,但這節骨眼兒上,皇帝輕易地就把水浮同林沫兩個一起說了,到叫宋子君看出了深意。
其實,也不過是這人想得太多。
皇帝這人,實在沒時間,也沒精力,卻跟手下玩這些彎彎繞繞的暗示。他焦頭爛額地跟端王說到了夜裡頭,又留端王在宮裡頭用膳,兩人一起去老聖人那兒把事情說了,還帶上了御醫。
自打宋太妃中毒,元妃病重,太上皇的精神頭兒也一日不如一日,甚至沒多少精力與妃子們打牌逗笑,成日裡閒著無事可做,還想接個孫子、曾孫來宮裡頭玩著。他們去的時候,水浮家的老大花霖也在,立刻規規矩矩地給皇爺爺、端王請安。皇帝親自賞了,又叫乳母把孩子抱下去。
“怎麼了,你們叔侄兩個一起過來。”太上皇其實是很有些羨慕端王的,他也就比自己年輕了幾歲?身子骨卻硬朗許多。現如今還管著事,何似他自己,在陽光下曬著也曬不走那一股子老人味兒。
端王心裡暗暗感嘆了一聲。太上皇真的老了,這麼大的事兒出了,他竟是一點風聲也不聞,又驚詫於皇帝的好手段——能讓做了這麼多年皇帝的父親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可見這宮裡頭真的滴水不漏,全是皇帝的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