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清淡淡的笑起來,一步步踏向道士。
“葉守。”
“葉鏡初。”
“葉鴻。”
“他當初殺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呢,我的……弟弟。”
葉鴻倒下的那一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沒有想到葉守會真的下手。
葉守恨葉鴻恨得理所當然。他懂得葉守的心思,可他……
讓他眼睜睜看著葉鴻死掉,他做不到。
他恨著葉鴻,可又狠不下心讓他死。
“子兮。”
他聽到葉鴻微弱的聲音。
葉鴻的手上沾了血,像是不想弄髒道士,一隻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還是放下了。
“子兮。”
道士卻像是傻了,就那麼看著,等他手落下去的那一刻又恍然大悟,抓住他的手,攥得緊緊的。
葉鴻的手又幹又糙,被沙石磨出的口子還在洇著血,被道士攥的緊了,動了動,便沒了動靜。
“七天之後我送你走。”葉守握住道士的手腕,一點一點抽出他的手。“別再回來了。”
“他……”
“十年前的債兩清,我便是留著他也是給自己添堵。”
雖是嘴上這麼說著,葉守腳下卻是毫不留情地一腳把昏迷過去的葉鴻踹開。“把人帶下去,看他自己造化。”
二十六
在那天到來之前孤鶴其實想過很多。
葉鴻的未來,葉守的歸宿也好,自己是去是留,他都想過。
純陽子上窺天道;卻獨獨忘記了,天意,從來是難以揣摩。
七天之後,葉守帶他去的地方卻不是崑崙任何一處出口。
葉守的據點在崑崙腹地,接近惡人谷,而眾所周知的,惡人谷的地脈,恰恰可以作為極寒之地,鑄劍的天然之地。
葉守帶他去的,是一座堪比煉天的劍廬。
由峰頂沿著蜿蜒曲折的石階而下,最初石壁上凝滿冰霜,而愈往下,冰霜開始融化,取而代之的則是撲面而來熱浪。
“我將此地命名為‘蔽日’。”
葉守站在高臺前,如此說道。
而孤鶴卻沒有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
他的目光完全聚焦在葉守身後,那把深深插在石臺中,被重重鎖鏈囚禁的劍。
那是……
“長三尺九寸,重三十兩二錢。劍氣森寒,如雪之降。神兵榜有曰。”
“此劍名為,雪名。”
此劍初出江湖是在歲末唐初的烽火年代。那把封匣多年的古劍在葉姓匠人的手中重獲新生。
匠人取西湖湖底寒鐵,與劍身置於爐中七七四十九天方成。
“傳說中劍成的那日正逢西湖新雪,雪落於劍身後便凝聚不散,玄色不復,遂以雪命名,曰雪名。”
葉守縱身躍上鑄劍臺,握住劍柄,“我遠別西湖多年,便派人從南海尋了天外隕鐵,恰巧這崑崙地脈可媲美煉天,就連這雪,雖說再無眼見江南初雪之日,竟也是天意成全。”
“阿鶴。”
“十年之前我便允諾為你鑄成一劍,如今我傾畢生心血鑄成雪名,終是可以交託到你的手上了。”
他竟然……還記得。
葉守尚未弱冠便曾允諾他定要為他鑄出這世間最好的劍,龍門事後他遺忘了所有前塵,自然是將這件事忘的一乾二淨。
可他當真是沒有想到葉守竟然在遠隔江南,遠隔純陽,滿目霜雪的崑崙一留十年,為他鑄成了這把劍。
劍身完全呈現在孤鶴面前的時候,他甚至驚歎都忘了。
那是怎樣一把劍啊。
玄黑的柄部佐以暗金蜿蜒出符籙般玄妙的紋理,卻又崑崙浩瀚的天光把劍照的雪白,有些刺眼,那劍通身散發著瑩瑩的幽光,看著微弱,卻絲毫不輸於地脈裡翻騰的赤紅地火——那一抹雪白的光竟是劃破滿目赤紅,獨獨闢出一方清冷。
“喜歡嗎。”葉守持起他的手,把雪名劍交予他。“我等這一天等了整整十年。”
“我……”
他突然有點怕。
那種預感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十年前他代替葉守擋下那一劍之前,他也有過同樣的預感。
究竟是……怎麼回事?葉守他……他的頭髮是怎麼變白的?
為什麼他,至今想不起他是如何從龍門回到純陽的?
還有他心臟中的蠱蟲……他記得他醒過來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