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兒孫滿堂。”
童以恆站在陽光底下,望著手中果籃,最上頭一顆蛇果鮮豔紅潤,就像,他想,像什麼呢——
啊,對了,就像剖開胸膛掏出的一顆,仍在怦怦跳動的心。
辛加參加了兩場葬禮。
一個晴朗的冬日,朋友們一齊前往佛寺,為阿智供奉了一個牌位,四四方方巴掌大的一方棲身之地,周遭是千萬個永寂的魂靈,是無盡的繁星,在忘川上匯聚漂浮。
阿男為弟弟點燃了蓮花油燈,她久久地凝望,而後雙手合十,與弟弟作別。
“到底是他欠我,還是我欠他?”阿男仰望蓮座上的菩薩,向祂發問。
過往種種,因緣際會,已不可考。
小松躊躇半晌,終於還是決定吐露心聲,“我想了很久,覺得不能失去莉莉和孩子,所以,我,我只能和各位走到這裡了。”
辛加欣然點頭,“行,就這樣吧,趕緊把老婆哄回來,該跪鍵盤跪鍵盤,我替莉莉監督你。”
他向殿外那郎朗長空眺望,高天遠地,人世茫茫。
“我這人,挺不是東西的。”小松自嘲道,“非要吃點苦頭,也不指望她原諒我了。”
先前與小松有過一段的那純情小三兒,大鬧滿月宴鬥跑糟糠妻過後,竟偃旗息鼓,更如泥牛入海般不見蹤影,想來真是蹊蹺,這樣的做法實在是不符合小三上位的套路,於是便花了點力氣僱了個專辦捉姦的私家偵探,才發現那人原也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同行,稱作職業小三,先是美色引誘,拿捏了證據後再興風作浪,以達到僱主離婚分家產的目的。
如此手段,不是枕邊人便是仇家,意欲追查下去,線索竟斷了,元兇究竟是何方神聖,至今也無從分辨。
“兜兜轉轉。”辛加笑道,“打回原形,我回去開茶餐廳啦,別的做不來了。”
阿男伸個大懶腰,姿態粗狂豪邁,她吐出胸中沉沉濁氣,“該幹嘛幹嘛吧,哎,長興小開,你家還缺人嗎,我給你家洗碗吧。”
“到我家來吧。”常年冷酷的黑道太子爺竟流露出一絲侷促與羞赧,“包吃包住,股份分紅。”
“算了吧。”阿男後怕地擺擺手,“我可惹不起你家那位皇帝,上次就是個意外,就當是阿男姐給你的福利吧,沒下次了啊。”
幾人一路勾肩搭背至停車場,今日青口組在街區大排筵席,慶賀小杜生洗清冤屈,掃除厄運,因而廣排三日流水宴,以饗鄉民,並籍此宣告忠義名節得保。縱然是萬般不情願,大雄也須得趕回去,任他爹耍猴似的耍。
上車前,阿男捏著辛加臉頰,“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辛加深深地吸氣,仍是笑。
不遠處的佛塔下站著一人,他遙遙地凝望此處,風掠起他的衣襬,彷彿是孤零零的候鳥的翅膀。阿男認出來那是阿綠,便朝他淡淡地點頭致意。
“走了。”阿男拍拍辛加的肩頭。
阿綠懷中抱著個瓷質骨灰盅,烏漆漆的肚身,兩端灰白,再質樸尋常不過了。兩人跟隨海葬的隊伍,登上出海的船隻,隨著波濤無聲起伏。
“對不起。”溼潤冰涼的海風拂在阿綠面上,叫他鬢上凝了一點霜白,“我帶著他,菩薩不讓進。”
他望著海面,手指輕輕摩挲膝頭的瓷器,彷彿在打著拍子,於寂寂深夜裡哄著誰人入睡。
“看著我幹嘛呢。”阿綠的面容俊朗如常,說起笑來依舊教人目眩神迷。
“沒幹嘛。”辛加搖搖頭,“有煙嗎,給我一根。”
“好端端學什麼抽菸,你還小嗎。”
船泊在海上,人們紛紛起身,滾滾浪濤中,告別逝去的親友。
阿綠站在船頭,將骨灰一點一點潑灑開去。
風將小桂送至最遠最遠的天邊,他是星的影子,是花的碎片。
他只不過是雲的一句太息。
阿綠長長地噴出一口煙霧,看它們在海風中轉眼消逝,如同一隻從未曾握緊的蒼白的柔軟的手掌。
“他這個人吧,從前就令人討厭,現在還是。”阿綠目光空茫,彷彿這世間沒個實處,一切只是過眼雲煙。
風呼呼地刮進辛加身體裡,又從心裡頭席捲出去。
舊夢不堪問,餘生無所求。
“看在他那麼討厭的份上,千萬別原諒他。”阿綠眺望遠處,用袖子狠狠擦拭眼角。
“不能原諒他,不能忘記他。”阿綠慘笑道,“我恨他一輩子。”
銘心刻骨,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