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濃郁撲鼻,彷彿近在眼前。
僅聞其香,顏初靜便知其中不乏百年靈芝之類的珍貴藥材,只是她早前在鳳棲島上已然司空見慣,懷中的如意荷包裡更是裝著許多天材地寶,又如何會對這藥香動容?
反倒是白衣小童見她這般氣定神閒,不由得暗自納悶她先前報來的散修身份究竟是真或假,忽又想起師兄交代過要好好招待他們的話來……
繞過泠泠流泉,已然可見遠處分佈零散的木舍。
丈許長的草,色呈青灰,鋪作房頂,襯得紋理天然的木牆更顯古樸淡雅。門前,籬笆做圍,或種茶花數株,或植綠柳白楊,或蓄水半池任魚遊,無一不是生機盎然,令人不得不讚一聲,好一處世外桃源!
行至蕭瀲之下榻的那一間,她忽而止了步。
孤燈夜
碧草萋萋,鳥雀調嗽,滿地落花紅數片,林扉吱呀恰開來。一個約莫十三四歲年紀,身著淡灰僧衣的小和尚邁出門檻,煦煦日光自細枝密葉間漏下,映亮了他那清秀眉目。
“寒石法師?”
小和尚望見顏初靜,亦是一愣,好半晌才從她的氣息裡隱約辨出來者是何人,心中不禁萬分詫異,實在不敢相信,一年未見,記憶裡那個皎白如蓮的女子竟似脫胎換骨了一般,渾身靈氣隱氳,豔色天然,令人望而神搖意奪!
好在寒石自幼習佛,定力過人,稍一恍惚便即斂心神,合什,清聲宣佛號。
兩人不過是一面之緣,顏初靜眼見寒石匆匆離去,也不以為然,只道他或許是有急事在身,壓根兒未意識到自己如今已是魅姿傾城……
入了門,只見屋內建有床櫃桌案及四張木椅,十分簡樸,空空無人,她微覺納悶,於是問引路的白衣小童,陪同蕭瀲之來島的劍衛怎皆不見人影?
白衣小童解釋說那些劍衛住在外島。顏初靜若有所悟,不再細問,待他離開,便步及方桌旁徐然坐下。
桌上擱有竹製的茶壺茶杯。
壺身上淺刻著山水圖紋,刀工雖粗淺,卻大有意趣。
壺中茶水猶帶微溫,她自斟一杯,不飲,只任那淡淡茶香瀰漫於室。
斜照入窗的日光落於書櫃一角,櫃上書冊新舊不一,疊列有序,大多是佛門經書,還有一小部分手抄經文。
顏初靜起身略翻一二,發現經文裡的字,筆畫蒼勁嶄清,墨香濃郁,顯然是最近幾日才寫的。白衣小童先前提過蕭瀲之是前日方至島中,而這間素舍又只他一人獨住,由此可想而知,這些手抄經文出自何人之手。
只是,他萬里迢迢來此,難道只為抄些經文,論些佛經?
這未免有點荒繆……
沉吟半晌,她輕嘆一聲,把手裡的經文放回櫃中,仔細疊好。
其實早在出海之前,她就猜到蕭瀲之此行絕非僅僅是為了履行諾言而陪她去雲思島求見忘機大師那麼簡單,但不該過問的,她向來不會多口。況且,事至如今,她想看到的,也只是他的平安康健罷了……
書櫃上的光影漸斜漸淡,不知不覺,夕陽如醉,沉甸甸的紅,傾霞如水,流淌了半邊天。
她獨坐已久,茶水涼透,無奈人未歸。
推開虛掩的門扉。
原來,淡淡月輪已上枝頭。
她極目迥望,但見四野寂靜,麓徑通幽處,樸舍花木深,偶有僧影過,隱隱綽綽,如雀掠林,眨眼即逝。
拂衣的風多了幾分暮寒,她猶若未覺,直至霞光散盡,方轉身回屋,點亮燭臺。
夜讀佛經,別有意味。
讀至卷末,她對其中一段感觸尤深——梵志出家,白首而歸。鄰人見之曰:“昔人尚存乎?”梵志曰:“吾猶昔人,非昔人也。”
今日的我不是昨日的我,我是我又非我。大千永珍,有何不變?她還記得,大學的最後一年,她逃學,去了長白山。後來,大哥在深山裡找到她,為她唸了一首詩。
石門長老身如夢,旃檀成林手所種。
坐來唸念非昔人,萬遍蓮花為誰用?
如今七十自忘機,貪愛都忘筋力微。
莫向東軒春野望,花開日出雉皆飛。
那時,大哥是希望她頓悟吧,不為物喜,不為形拘。可惜她做不到,只能把心思藏得更深,藏到任何人都看不穿的地方……
一山之隔,長松吟風晚雨細,孤亭倚崖,簷下竹燈曳。
佛珠潤,一顆一顆,在忘機大師的指間輪迴。淅淅風雨聲中,他淳厚的聲音猶如天外佛唱般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