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冷酷嚴寒。
霍光祖堅持出院回家過年,華濃明白他的心思,便召集了兒女們來接他出院。孟夢為了不讓長輩們擔心,她選擇暫緩流掉孩子及與霍懋騰離婚的事情,跟他合作演出一對正常的新婚夫婦。梁城拓攜未婚妻小燻前來,將所有悲涼心情盡數隱藏在他完美的演技之下。
一行人離開醫院,各自駕車,共同歸往霍家別墅。
青山掩映,綠樹環抱,細碎著點點金光的星海垂眸可見。這裡仿似隔絕人世的桃源所在,不見冬的蒼白,是四季如一的盎然景象。宛若城堡的別墅已冷清許久,主人歸來方才賦予它新的生機。
“老陳,讓他們收拾兩間屋子出來。”霍光祖甫在金碧輝煌的客廳裡坐定,就開始吩咐管家調動家事,“阿拓跟懋騰兩家會在這裡住一陣子。”
四人聞言不禁失色,愕然對望,均覺尷尬無措。孟夢狠心別開與梁城拓對視的目光,心如刀絞,眼眶微紅。
華濃察覺到四人異樣,柔聲規勸:“就快春節了嘛,一家人是該團聚在一起的。你們也累了,都先回房間休息吧。”
“好,您剛出院身體不好,也早點休息吧。”梁城拓疏漠地關懷,挽起小燻跟隨老陳去他們的房間。
“還不願意改口稱父親?真夠固執的!”霍懋騰拉著孟夢追上,在梁城拓身邊耳語輕嘲。
梁城拓充耳不聞,一路跟著老陳上到二樓。他們的房間都在這一層,各據左右,無論格局或裝飾都是大同小異的。彷彿在宣示他們的平等,又似天意弄人,讓他們難逃彼此糾結。
除夕夜,有微雪輕揚。
華濃給所有傭人放假回家過年,自己在廚房中忙碌著年夜飯。小燻也是廚房好手,便也加入其中。因此,客廳裡就只剩下孟夢、梁城拓、霍懋騰與半睡半醒的霍光祖對坐。空間沉靜,氣氛微妙。
“我看,我也去廚房幫忙好了。”孟夢自沙發站起,左邊梁城拓,右邊霍懋騰,她疲於面對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你去還不如我去呢。”霍懋騰輕蔑揚眉,“你聞到油煙味兒會不舒服,留在這裡,我去。”
孟夢心中一痛,卻又不禁泛起絲絲感動之情。霍懋騰離開她才發現,霍光祖倚在輪椅中睡著,只剩下她與梁城拓的空間,愈加尷尬。
“還記得上次我們一起過的除夕嗎?”
梁城拓突然打破沉默,孟夢肩膀瑟縮,不禁止憶起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往事歷歷在目,可是卻已回不去了。時間沉澱下來的美好,如夢,如沉酒,淺酌亦醉人。虛空的心被回憶填滿,水漾閃亮在眼底跳躍,卻壓抑著不願釋放。
“他,對你好嗎?”梁城拓雙眸深邃,若望不透的無盡黑夜。
“你後悔了嗎?”孟夢不答反問,聲音微顫。
梁城拓將臉埋進雙手,“如果我後悔了,你會原諒我嗎?”
“信任,是愛情的基礎,卻也是最容易動搖的東西。它需要兩個人一起去捍衛,而不是摧毀。”孟夢有滿心委屈無從傾吐,不敢看他,怕自己再次沉淪,“是你不信任我。”
“我現在知道了,人生,沒有捷徑。但即便是錯的,也只有在經歷過後才知道,哪怕未來會後悔莫及,這條彎路卻仍然要走下去。”梁城拓語意深沉,“我已經看到這條彎路的盡處,我想要回頭……”
“小燻怎麼辦?”孟夢終於鼓起勇氣看向他,“她是無辜的,我們沒有任何權力傷害她。”
梁城拓沉默以對,十指糾纏成結。孟夢抽回目光,無法說出口的是——她也無法回頭了。冷靜下來後,她已無法殘忍對待腹中無辜的孩子。就算離開霍懋騰,她也不會捨得奪走這條小生命了。
時鐘滴答搖擺,世界沉寂如空。
兩人近在咫尺,心卻遠隔天涯。
往事如夢流轉,芳華彈指即逝。
隨著爆竹聲依稀喧鬧響起,除夕大宴已告成。杯盤羅列,氣氛隨著熱騰騰的佳餚漸漸溫暖活絡。霍光祖自沉睡中醒來,看著滿桌親切笑容,心慰不已。他遺失已久的所謂天倫之樂,便該是這番景象吧。若時間允許,他多希望能看到新生命降臨,感受做爺爺的幸福。
初一,清早。
整個世界都還在睡夢裡。
孟夢早早醒來,梳洗整齊,悄悄走出大宅。微稀晨光滲過斑駁枝葉與薄霧,清冷冷地細碎在她臉上。別墅一面是高懸海上的懸崖,站在上面便可欣賞星海浩瀚無垠的美麗景色。她順著碎石小徑漫步,穿過園林即是孑然傲屹的崖頂,豁然開朗的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