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兒的細節了。
大佬往後躺了躺。嘆出一句小大佬聽不懂的話:“我們這是替人操心賣命,還費心躲著人的刀。”
小大佬想啊:這話怎麼不通呢?水利沒修好,唐家有責任;賑災過程中唐家沒有很使上力氣,只能費心遮掩。這怎麼叫替人操心賣命了?
他困惑著往外頭走,忽然悟了:這水利換誰能修得好?把七王爺和皇帝自己填到壩上。也未必就能保它不潰啊!一出了事,卻得找人擔責任。唐家好不委屈!至於這賑災,也是一個道理。那些災民們關唐傢什麼事呢?都是他們崔家的天下子民,撫得不好鬧將起來。傷的是崔家的江山。他們唐家幫著善後,就算當中有抹下些錢吧,這也是慣例。你要叫人家辦事,不好不有點油水潤滑一下的。你說使了點手腕好叫附近民眾不至於憤恨恐慌嗎?這更是題中應有之義。換他們帝王家來,也只好這樣的。唐家衝在了前線,替帝王家承擔了,不但沒褒獎,卻還要擔驚受怕,這不是太委屈了嗎?
小大佬心頭一酸,回頭看大佬,坐在古老的扶手椅裡,一動不動,高高挑花窗的光線黯黯的滑進來,把他的側影映得似一幅可以瞻仰百年的畫兒。
“該畫成像兒,以後好叫子孫們參拜的。”小大佬想起來:還有一個唐家的子孫消失在水災裡了。得好好找找!但願沒喪命吧?
小大佬要是知道唐靜軒這時候在做什麼,當時就得炸毛!
唐靜軒只是做了一個富家公子都應該做的事情:他見到了洋洋的大水,忍不住詩興大發,迎風而立,苦思冥想,要做出一首詩來,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照唐靜軒的想法,這必須得是偉作、大作!可惜想來想去都逃不脫莊子“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的套路。不行不行,唐靜軒有點兒自知之明,寫大場面,他是比不上莊子的。他得另闢蹊徑,譬如說,搞點兒比喻什麼的,把文風拉轉過來?
唉,頓時又逃不脫“水似眼波橫”以及“盈盈一水間”的路子了。唐靜軒搔首躑躅:他怎麼就想不出什麼別出心裁的好句子呢?唉唉,真是浪費這等美景!
要問唐長孫公子為什麼看不到哀鴻遍野的慘劇?很簡單——他就是看不到!
當初漲水的時候,京城裡聽說是上流曾有嘯聲,其實在現場各種跡象更加明顯,連河岸的螞蟻烏龜都趕著搬家了,大概是上流大水衝下來的震動傳到地底,比水流的速度來得更快,小動物們聽到了,就趕著逃命。
水邊討生活的船伕們經驗豐富,也覺著今年春汛不比往年。船隻早進了安全港,這且不論。在大潮頭衝過來之前的幾個時辰,他們還勸著客人們再往裡頭、往地勢高些的地方避一避。
那時候的船伕們也還沒想到會釀成這麼大災,只是怕水漫過堤岸,要把貴客們的金銀細軟甚至貴客自己捲到水裡去自然不妥,他們賠不起。哪怕淹溼了客人鞋子也不合適啊!那還是躲得高些兒的好。
誰知道那些地勢稍高的小山頭、小村莊,會成為孤島,成了生命唯一能賴以存活的方舟呢?
當時搬地方,氣氛既沒有很恐慌,僕人們也沒敢太驚動唐靜軒。唐靜軒只以為是又一次順勢而為的遊山玩水。
後來潰堤時,唐公子疲倦了,在睡覺。他是真的什麼也沒聽見!
再後來,他起來,看到的已經是一片成形了的壯觀水域了,當即“哇”的一聲。而能夠啼哭掙扎的人,都已經被大水沖走了。如今的世界很清淨,該死的死了,該活的在這裡暫時死不了,水流還急也不能下水,島上活著的人就趴在水邊伸長竹竿啊鉤子啊什麼的,把漂得近的財產撈上來,算是發一筆小財吧。這景象在唐公子的眼裡看來,也就跟打魚什麼的差不多,都屬於很“田園山水”的雅趣。
怎能怪他不想做首詩啊!
吟安一個字,拈斷數莖須。唐靜軒冥思苦想,連風吹到臉上都顧不得躲了。僕人們則除了幫他添斗篷之外,就是負責清場。
他們叫那些有礙觀瞻的人與物,都躲得遠一點。或者還能動彈的、腦子清楚的,把那些有礙觀瞻的拖遠點。免得打擾了唐公子的詩興。
唐靜軒頗為遺憾林姑娘不在這裡,不能幫他想字句,但又高興林姑娘不在這裡,沒人不假思索吟出妙絕佳句來給他太大壓力。
至於雲舟?雲舟是絕不會給人壓力的。哪怕她要殺,也是棉花套子悶頭,溫柔的殺。
目前沒有什麼人和事讓雲舟起殺心。她跟唐靜軒一樣很安全。而她帶出來的物資甚至比唐靜軒還齊備。這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