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以很緩的速度邁開腳步,一步都沒停,邊走邊低聲道:“我現在,還不能死。”
“看來你根本沒有變……”青遊弟弟的聲音裡現出失落,雖然他本意是在嘲諷——“你不是在找她嗎?”他問,“孫青山,化名孫三,四年前與煙花店主一同失蹤,四年後又一同現身於此地,身世不明,來歷不明——怎麼,你不是一直對她念念不忘麼?!”青遊弟弟說著,猛地將拇指抵住我下巴,微一用力,我的頭便被他高高頂起。
野人的臉在陰影裡,雖然一開始我就在極力眯眼想看清他,但這一次總覺得有些東西變得模糊——極弱的光照到他臉上,他的眼裡也就沒有光亮,整個人像浸在某種奇怪的氛圍裡——我想到一種介質,叫液態氮,冒著柔軟又飄忽的白氣,卻可以輕易凍死人。
這時我的表現、與他的表現,與我想象的重遇大相徑庭,我以為他 見到我會兩眼放光,至少要像兩束探照燈那麼強的光,才能表達四年、又或兩個月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但他很沉靜,有些冷淡。
再一步,他改了向,他向另一側走,是想去取侍衛一人、腰間的短劍。
短劍出鞘,被他的手一翻,劍光閃過我的眼——“不要啊!”我大叫。
“放開她吧。”我聽到某一種很新鮮又很陌生的聲音,我從沒想過原來野人的聲調,不高不低,不清不濁,就只是乾啞,除了每一個字都念得晦澀緩慢,沒有任何特點。
他的聲音不大,說完“放開她吧”,劍尖已經豎直地對準自己喉結的位置。
有人自殺喜歡抹脖子,有人會刺心口窩,很少有人會直直地拿劍,微微仰頭,將劍尖刺入那個頸下有些微突的位置——
“不要——”我大喊大叫,“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
最後一聲,猛地睜眼,像上半身裝了彈簧裝置,直挺挺從床上彈起。
感覺衣服全部粘在身上,冷汗流了一頭一臉,我用力瞪眼,重重抽氣,握拳深呼吸……
身後便突然繞過一條手臂,另一隻手臂曲折,由下抬起勾住我的肩膀,我弓了背,就被人抱進懷裡。
“不帶這樣的啊……”我喃喃,他的臉在我耳後,一句話都不說,什麼都不說,上來就是這樣,抱著我一動不動。
“野人……?”
然後他扳我的肩,將我上半身用力一轉,我連人帶頭、越過他肩膀,就被他毫不憐惜地再次按進懷裡——手臂收緊。
腰快要扯斷了,手還被兩人緊緊夾在一起的胸口擠壓著,骨頭硌著肉,手腕扭曲。
“野人……”我推他,“快喘不過氣了……”
他將手指扣進我肉裡,任我胡亂掙扎。
……最終我放棄了,我知道我一向掙不過他——他就是大腿,我就是連胳膊都不如的小手指,沒可比性。
很久之後他放開我,卻直接側過身,低頭坐在床邊,背對我。
我看他低調又好材質的外衣已經換成家居服,溫和的白色,軟軟的不知道什麼布料。
環顧四周,這裡是一間佈置質樸的臥房,有床、桌子、椅子、和一個櫃子。
但床並不質樸,超寬加長,紅木床柱加粗,整張床像一個鏤滿花紋的大箱子,把敞開的箱門留在一側,裡側則是挨個畫上風景草木的屏風——暗金色的帳幔被高高撩起,配合垂墜而下的金色流蘇。
這個房間的門窗緊閉,因此很安靜,而兩面牆壁上,燈燭各被點亮一排,所以很明亮。
“你住這裡?”我琢磨著問題問他。
野人側過頭,他的下巴有些尖有些翹,兩頰下陷,微微低眼,整 個人沒有什麼神采。
如果說他哪裡變了,對我來說,這兩個月的時間,他只除了長相沒變,其他全變了——甚至在我沒有參與的情況下,他已經能夠出聲說話了。
我還以為他一輩子最多能叫兩聲“啊”,像被人棄置不顧的小野貓,像哭得無力的嬰兒叫。
但原來他的聲音是這樣的,輕微,說話也不連貫,還有些吃力……我靠近,微微側臉親上他的嘴唇,嘴唇有些涼,他沒躲,也沒反應。
“野人你怎麼了?”我退回身問他,“見到我讓你很傷心?很不開心?”
他就抬起眼,微微搖了頭。
“那就出奇了……”我哭笑都不是,曾經很想見,如今見了,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發生,他好像一瞬間蔫了,無論以前不正常還是很正常,野人畢竟沒有現在這種完全平靜無波的眼神,即便我幻想他心裡驚濤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