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挪了挪腿,他就覺得有些難受,好像又什麼在扯著他腿上的肌肉一般,蟻齧、針扎、刀割,各種刺骨的疼痛讓他放棄了出去轉轉的念頭,只能繼續坐著,無聊的望著窗戶外邊。
那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大概是跑出去找她姐姐回來吃飯了,褚昭鉞聽到盛大娘在喊:“讓她早些回來吃飯哪!”
小姑娘點了點頭,兩隻手晃了晃,一蹦一跳的跑出了院子門,似乎很高興的模樣。
那個盛芳華也真是可以了,褚昭鉞看著那兩隻羊角辮搖啊搖的不見了,心中有幾分憐憫,又對那隻顧自己在外邊玩耍的盛芳華充滿了慍怒。她不僅不在家幫著幹活,還得讓她妹妹出去尋她回來——難怪她的肌膚這般嬌嫩,原來是會躲懶,肯定沒做過什麼粗活。
這孝悌之義,她竟然是沒有學過麼?褚昭鉞出神的想了想,自己現兒暫時什麼事情都不能做,不如就在這農舍裡做個西席,教會這村姑孝悌之義,也算是做了一樁善事。
正在胡思亂想間,房門被推開了,盛大娘託著一個木盤子走了進來,歉意的對褚昭鉞笑了笑:“後生,真對不住,我們家芳華這陣子還沒回來,我做飯晚了些,你餓了吧?”
“大嬸,你怎麼就不勸勸芳華姑娘?這樣可不好。”褚昭鉞看了一眼盛大娘,見她眼中似乎有無奈之色,不免搖了搖頭,都說慈母多敗兒,看起來眼前的這個大嬸就是太驕縱自己的女兒了,等著她長大時便約束不住。
“唉,我也不想她這樣,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盛大娘嘆了口氣,最開始盛芳華給人看病的時候,她還覺得挺高興,覺得能幫到別人真是再好也不過了。可在盛芳華的名聲漸漸傳了出去,就連方圓十里的人都來請她看病的時候,盛大娘這才發現,其實做鈴醫這事情挺鬧心的。
趕不上晚飯是常事,有時候半夜裡睡得好好的時候,還會有人拍著門板扯著嗓子喊:“盛姑娘在不在?盛姑娘,盛姑娘!”
每次看著盛芳華打著呵欠,擦著眼睛穿衣裳的時候,盛大娘真是心疼極了,可又能有什麼法子呢?她學了醫,吃了這晚飯,就不該去給人分憂解難的?盛大娘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唉,後生,你就別管了,趕緊趁熱吃吧,我給你熬了點骨頭湯,補補身子。”
褚昭鉞看著盛大娘那難過模樣,更是下定了決心,見著那盛芳華,可得好好的給她解說一番,讓她明白她母親的無奈與辛酸,要她好生體貼母親,莫要淘氣,讓母親傷心。
可是,一直到睡覺前,褚昭鉞都沒有見著盛芳華。
睡到半夜,方才聽著院子門發出了吱呀的響聲,緊接著又雜沓的腳步聲與說話聲。他勉強撐著身子湊到破窗之前,發現盛芳華由一個男子陪著走了進來,那男子手裡還提著一小塊肉。
原來是去幽會了,公然還將男人帶回來了。褚昭鉞心裡忽然像燒了一把火,蒸蒸的往上邊竄——她也真是不自愛!為了一小塊肉,就將自己給……褚昭鉞彷彿覺得喉嚨裡哽著一根魚刺,扎得他十分不舒服,又酸又澀又刺痛。
他眯了眯眼睛,仔細的打量了下盛芳華身邊站著的那個男人,約莫三十來歲年紀,應該是個老光棍吧?看著那男人眉開眼笑的盯著盛芳華看,一邊將肉朝盛芳華手裡塞,褚昭鉞更是看得眼睛裡冒火,這對男女都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至極!
他憤憤的撒手,將自己的身子落到了床上,沒成想這床板很硬,硌著了骨頭,牽扯著傷口痛了起來,呲牙咧嘴的才吸了一口涼氣,就聽著門外有腳步聲沙沙,褚昭鉞趕緊躺直了身子,閉上眼睛,裝出一副睡熟的樣子。
盛芳華一隻手提著燈籠,一隻手輕輕推開房門,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
床上躺著的人睡得很香,呼吸綿長勻稱,完全不是出手救他時那種虛弱。看來這人底子不錯,恢復得很快,盛芳華滿意的點了點頭,伸出手來搭了一把脈,脈象平穩,無凝滯之狀,也無虛浮滑脈。
盛芳華俯下身子,仔細打量了褚昭鉞一番,嘴角抿了抿,微微的笑了起來。
這個年輕男人,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可今天在她面前吃了不少癟吧?想著褚昭鉞皺眉恨恨叮她的模樣,盛芳華就忍不住想笑——在桃花村裡呆了十六年,日復一日的都是一些相同的事,乏善可陳,沒想到今日倒是遇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人。
盛芳華伸出手探了下褚昭鉞的額頭,沒有發熱,她輕輕的吁了一口氣,總算是放下心來。
每次動刀子,她最害怕的是患者被感染,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只靠著草藥來消炎,效果肯定不是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