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個巨大的、空曠的房間,他站在書架和書架之間的窄道里,看著房間盡頭的司馬鳳。
司馬鳳舉起蓮花燈,衝他喊了一個無聲的詞。
“別怕!”
遲夜白點點頭。他發現自己又變成了一個小孩,手腕細瘦,雙腿不斷地打顫。
他站在原地不動,試圖讀懂自己身後那片蓮花燈無法照透的黑暗,試圖跟自己身後的那個人說話。
幼時教導自己的先生就是文玄舟,這件事確實令遲夜白驚愕。
司馬鳳對他坦白了,但他沒辦法告訴司馬鳳,在自己的記憶裡,在自己學來的分類存放所有記憶的房間裡,文玄舟從來沒有離開過。
他一直存在著。
這房間是他教遲夜白製造的,所以他有能力把自己留在遲夜白的記憶裡。
書冊震動著,淒厲的人聲在木頭和木頭的縫隙中鑽出來。
一雙手沉沉壓在他肩上。
遲夜白顫抖著抬頭,只能看到如煙如霧的黑暗,正朝自己壓下來。
“別怕。”身後的人笑著說。
他怕,非常怕。身後站著的人挾帶的不是死亡,不是災厄,是更令人恐怖的東西。
那人的左手伸到他脖子上,溫柔而細緻地撫摸著他。
他左手有一隻鐲子,冰涼溫潤。這是遲夜白對文玄舟的印象,是除了聲音之外的一些稀薄印象。
那隻手也是冰涼的。手指纖長,骨節突出,手勢卻又極為細膩耐心,緩慢地撫摸過他的面板,令人戰慄。
“你知道我是誰了對嗎?”那人笑著問。
遲夜白說不出話。
他扼住了自己。
“你必須記住我。”文玄舟低低地說,“記住我說的話。”
遲夜白混亂地點頭,他快要喘不過氣了。
“小白!”司馬鳳在遠處提著燈,開始往他這邊跑過來。
——別過來……這個人太危險!
他喊不出聲音,文玄舟的手指越收越緊。
“等你長大了,你一定要來找我。”文玄舟貼著他的耳朵說,“我需要你。你太神奇了,遲少爺……我非常、非常需要你。”
他笑著展開遲夜白的手,在他掌心一筆筆地寫字。
遲夜白在幾近窒息的恐懼中,居然仍能夠分辨出這人寫了什麼。
冥夜懷思,踽踽不滅。
第47章 汙血(11)
遲夜白一時間並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文玄舟的指尖冰涼,接觸到面板的時候,竟有一種怪異的刺痛之感。
文玄舟寫完了,見他沒有反應,又抓住他手腕:“記住了嗎?”
遲夜白沒有應聲。他突然攥緊拳頭,手肘用力,朝後一擊。
身後是不會有人的,他卻有了自己擊中某種軀體的感覺。黑霧忽的一散,隨即又慢慢聚攏。但文玄舟已經放開了他的手。
“小白!你過來!”司馬鳳提著燈,在遠處衝他喊。
遲夜白搖搖頭,轉身面對著原本凝聚在身後的黑暗。
他終於得以看清楚自己記憶裡的那位文玄舟。
霧氣似是有形,朝他伸出煙一般的手腳。遲夜白退了又退,扶著書架站穩。
他喘不上氣。
文玄舟隱沒在黑暗中,他彷彿就是黑暗本身。燈光照不開的黑霧翻滾卷蕩,他遠比遲夜白想象的要高,黑乎乎的一個腦袋隨著空氣的動盪而晃動,也是煙霧凝成的。一雙慘白的手,從霧氣之中緩緩伸出來,左手上是一個白玉的鐲子,鐲子上有一條黑線,彎彎繞繞,像蛇一樣。
他從未見過文玄舟,這鐲子是印象是從司馬鳳那裡得來的。遲夜白盯著那鐲子,深深吸了一口氣。
文玄舟的手翻了過來,一直往前伸,似是想要抓住他。那雙慘白的手心裡滿是鮮血,淋淋漓漓,滴落在地上。
“記住了嗎?”文玄舟的聲音從黑霧中傳出來,“你要來找我。”
“小白!”身後是司馬鳳的喊聲。
遲夜白突然站在了過道中央,試圖擋住那一寸寸逼近的黑霧。
“司馬!別過來!”
但那個小小的、一心想要保護他的司馬鳳顯然不能理解這樣的話。他撥動蓮花燈,令它光明大盛,大步朝遲夜白奔了過來。
院中傳來很輕的物體落地聲。若是遲夜白仍舊清醒著,這樣的聲音他是不會漏掉的。
但他此時完全陷入那間由文玄舟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