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沉寂,她說:
“風音,我愛的……是你啊……”
一瞬間的顛覆,再睜眼便是滿目的雪,漫天的大雪猝不及防的飄然而下,大地一片素潔。伸出溫熱的手托起幾顆欲墜的晶瑩,不曾想卻將它們灼傷,那無聲的、嬌弱的生命在手心裡漸漸消融,最後化為一撮水,壯烈地完成了飛行的使命。站在空無一人的雪山之中,連城迷茫地環顧四周,不知自己身在哪裡。
前方隱約傳來嬰兒的啼哭,連城低下身子四處尋找,一塊山石的背風處竟躺著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兒,連城憐惜的將他抱起,輕觸他被凍成冰冷的容顏,卻驚訝的在他含著淚光的眼眸中看到一片湛藍的顏色。連城摟緊他,在風雪中弓著身子向前走,所幸在不遠處覓得一處洞穴,她生起火抱著孩子小心偎著火焰,解開他和自己凍溼的衣衫,用自己的體溫暖著他冰涼的身體。孩子在她的懷中漸漸安靜下來,睜著眼睛好奇地看著她,用短短的手指去拉扯她頸項上繫著的金鈴,連城所幸將它摘了下來,塞在他胖胖的手心裡,看他高興的笑了起來,使勁搖晃著手中的鈴鐺,連城隨著他的笑容展顏,卻莫名地湧起一陣悲傷。
怎麼了?她自問,為何感覺身處在夢幻裡,這雙眼睛是那樣的熟悉,彷彿牽動了自己所有悲傷與快樂的情緒,而自己在哪裡,他是誰?那個女子又是誰,自己又是誰?一時間一切都混亂起來,頭痛欲裂,而孩子的笑容越來越遠,黑暗中看不見火光,唯有那金鈴清脆的聲響,一聲聲,一聲聲,傳的很遠……很遠……
天都
“太醫,半月前你可不是這樣和朕說的!”
風佑冰冷的嗓音讓人從骨頭都寒冷起來,跪在下方的太醫顫抖著身子,惶恐地說道:
“娘娘的病症卻無大礙,只是浸了水,受了風寒,頭部的傷也並不嚴重,就老臣來看,三五日確實該醒了!”
“可到今天,已經十五日了!你還要朕等多久?等著看她精力衰竭而死嗎?”
老太醫嚇得連連磕頭,急忙道:“娘娘至今未醒確實蹊蹺,莫不是頭部還有其他硬傷,傷了神脈,臣懇請皇上,讓老臣再近身診斷一次!”
風佑冷哼一聲,拂袖道:“再讓你診斷一次?天下之奇,竟然讓你這種庸醫入得皇宮,行醫者,救人性命,望聞問切皆要謹慎、仔細,可笑你一診再診,耽誤了病情無疑致人於死,也配稱得‘醫者’二字?來人啊!脫去他的官袍,摘除他的烏紗,貶為庶民,並終身不得行醫!”
“……啊!皇上開恩,皇上開恩哪……”
看著老太醫被拖遠的身影,風佑心中的惡氣總算出了一半,可回身看著床榻上日漸憔悴的連城,眉頭不禁深深蹙了起來。
撫摸她微涼的面頰,風佑喃喃:“丫頭,醒來吧,善良如你還要多少人因你而獲罪?如諾再不醒來,我……”
下面的話說不下去,風佑背過身子緊緊閉上雙眼,十五日不吃不喝已是極限,再兩天,便是神仙也救不回她的性命,如果真是這樣,他又該如何?
曾經被妒火焚燒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那樣遠,衝動時不會沉下心去想以後的感覺,但現在他真的在後怕,怕她消失,如果那一天她真的隨墨蛟死了,那現在的他又是怎樣一番心境呢?看著床榻上她衰竭的容顏,風佑覺得一切都如泡影般虛幻,再多的東西也填不滿內心的空虛,每天只守著她,盼著她睜眼,盼著她重展笑顏。
“丫頭,你若是醒來,什麼我都答應你,一定……”
鳳棲殿人影寂寥,幾盞朦朧花燈挑在門角,珠簾垂地,屋內檀香繚繞,茜紅色的幔帳低垂,風佑拿著溼布輕輕擦著連城的臉龐和掌心,動作是那樣的輕柔,彷彿她是一件易碎的青花瓷瓶。殿外已是夜色闌珊,紅燭漸盡。撫摸她纖細的左腕,卻是空無一物,打不開鎖的月魄冰鐲卻是再也套不上去了,風佑落寞的垂下眼瞼,將她的手貼近面頰,閉上眼掩住內心的酸澀,與她這一生如夢似幻,唯有自己緊緊相追,到頭來愛也最多,恨也最多,可如今走到燈燭燃盡,留在心底的仍是不捨。回頭看曲折的情路,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怕是到死也不明瞭吧……
臉頰溫熱的觸感輕輕移動,又一隻手撫上面頰,風佑睜開眼,身下的連城半睜著眼睛,虛弱地看他,嘴唇一張一翕,想要說什麼,風佑的腦中頓時定格,下一刻便是狂喜,他抱著她,託著她的身子,貼在她的唇邊仔細地聽,卻聽她斷斷續續地問:“你……是……誰……”
卷末-傾覆
一年後
昭帝五年,天下太平,風調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