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不要跟我走,她驚異地抬頭,一霎那,原本沸騰的心都漸漸涼了下來,我看著她的眼睛,明亮如水的淡青色,卻不是我要的,我夢中的那個人,瞳孔燦爛如金,彷彿最耀眼的陽光,能一瞬間暖了心扉。
我有些掃興,見她不語,轉身出了小屋,那日傍晚,將軍府白帳輓聯,原來,是夫人歿了,一片哭聲中我漠然地走過,身後如血的夕陽將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我問殤為何自己易於常人,殤不語,只用手指點著星空,黑幕上群星暗淡,唯有赤星亮的灼目。
“你的答案就在那顆星裡,前世宿命,今日輪迴,天都地宮的神罰錄記載一切,你若想知道,便要自己去取!”
我低首喃喃,殤嶙峋的手按在我的肩頭,鄭重告誡:“不過不可動情,遇事當狠,不要相信,不要原諒……”
不要相信,不要原諒!我不懂殤的話,但我明白自己不可動情,一個遭棄的靈魂,沒有愛,又怎能和他人分享?更何況我還揹負著北里的興亡!
蒼木蔽天,枝柯橫斜,其間天光隱現,苔蘚溼重,乳白色的霧氣瀰漫在林間,終日亦是不散。我行在其間,看著身邊的美景,這裡有北里沒有的清新,北里的天終年渾濁,或沙塵,或飛雪,哪比上南陽似人間仙境?腳下積了厚厚一層的腐枝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似古老林子的竊語,前方一抹亮色讓我停了步伐。
我想她一定不會知道,那才是我第一次見她,樹蔭覆蓋下,她倚幹而立,頭面微仰,閉目似有所思,一種冰水玲瓏之意自周身散發開來,使人神清思澈。我躍上枝幹轉到正面看她,竟是不出所料的姣花容顏,那眉間的絲絲的愁緒讓我心神一扯,緩緩下墜。
我竟然就那樣傻傻地看了許久,對著一個還未長開的女孩,可笑的是她吸引我的竟不是柔軟的身體與貌美的容顏,我只是覺得熟悉,彷彿已在記憶裡重溫了千遍。
遠處的腳步聲驚醒了我,我屏息藏身,來的竟是南陽的太子,他恭敬的態度讓我對那個女孩充滿著好奇,那一刻,我甚至忘了仔細去看她的眼睛,直到她離去我才懊惱的想起。於是我四處打探她的背景,可結果卻讓我驚心,原來她就是那顆星,我前世的宿命。
深夜,我在皇宮的屋脊上坐了許久,幻想著她妖異的金瞳,難道這就是我夢中的人?那前世的我們是戀人還是敵人?心很亂,從沒有將女人放在頭腦裡這麼久,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讓我有些迷惑與不安,我想見她,但又怕見她,我怕她就是我找尋已久的那個人,因為彼此的身份早已註定了無望的結局。
然而我還是去見了她,在涓涓的小溪邊,仔細看了她的眼睛,那一刻我說不出是悲是喜,心底裡只有種塵埃落定的落寞,因為知道已為人婦的她不會和我有任何交集,那麼殤的囑託我一定不會違背了吧,不要愛,不要相信,不要原諒!溪水鱗波間我抬頭笑望,眼神交匯時,我告別了心底唸了十七年的那雙眼睛……
我來南陽是為了一場交易,用蛟族的定海皮鼓換取南陽聖物的訊息,易懷沙是個果敢的女子,我不知她為何要為蛟族奔走,但從她與我的交易中,我看出了南陽君臣之間的嫌隙。我不想讓人知道我是誰,但金髮可以染黑,眼睛卻無處可藏,猊貘曾教我大隱於市,於是我斂起性格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市井小人。
貧嘴、無賴這都不是我,但我卻做的很像,甚至聰慧如她也沒有懷疑。那一夜月光如水,她在我懷中沉睡,鼻息擾亂了我的思緒,我甚至開始感激寶庫裡圈養的魅貓,如果沒有它們,不會有我與她這一次的邂逅,更不會有如此貼近的距離。反覆回想她看我眼睛時的神情,嘴角不自禁的上揚,她說很美的時候,心花次第開放……
但我知道不該放縱自己的感情,於是一路走來都小心翼翼,她是我碰不得的女人,就像池中的白蓮,高潔風骨,惟可遠觀,她愛的,應該是墨蛟那種溫潤的謙謙君子,絕不會是風雪裡淘瀝出的我。我只是一個棄嬰、一個奴隸,一個兇殘的連神也會拋棄的怪物……
我不知道自己還在流連著什麼,聖物到手,早該啟程回北里,但南陽即將來臨的腥風血雨讓我躑躅,我開始痛恨自己,鄙視自己,為了一段虛幻的感情,竟然違背對殤的承諾。我是動情了嗎?我不知道,但我舍不下那個美麗的女子,一日重於一日的思念讓我發狂,在探得她被囚禁的訊息後,終於把持不住,闖進了南陽深宮。
也許正是從那一天起,她成為我的劫難,成為我萬劫不復的深淵,數十日的相處,讓我對她的朦朧情感變為深深的愛戀,每天只想聽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