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卻沒站起來,他臉色蒼白,最後,抱著頭蹲在了地上。
入夜,德勒府客廳裡的汽燈吱吱地響著,照亮了每個角落。扎西坐在藏桌後面,閉著眼睛,無精打采的樣子。剛珠整理好了賬目,念給他聽:“……磨好的糌粑八百六十藏克,印度大米三千一百藏克,酥油九百五十藏克,今年新打青稞二萬六千七百零三十藏克,去年陳青稞一萬一千八百藏克,青油五百五十藏克,風乾犛牛肉七百零二十袋,風乾羊肉四百九十二袋,奶渣三百四十袋……”
扎西衝他揮了揮手說:“別唸了,你也坐吧。”
“我還真得坐一會兒,這賬目念得我心驚肉跳的,腿肚子都轉筋啦。”剛珠說著,坐了下來。
“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糧食。剛珠管家,要不是逃難,大家需要現錢,誰會這麼便宜的價格賣給你。你想收,也收不起啊。”
“擱在過去好了,咱發大財了。可現如今,誰知道紅漢人哪天殺進拉薩,咱這不是請等著讓人家搶嘛。”剛珠哭喪著臉說。
“你說對了,紅漢人的軍隊來了,他也得吃也得住啊。”
“那我們不就遭殃了嗎。”
“所以,我讓你把這些糧食分散儲存,放在明處的,備好了讓紅漢人去搶,他們搶夠了,就不會害我們性命!”
剛珠恍然大悟,臉上露出了笑容,他說道:“放在暗處的,咱藏得嚴實,他們搶不去……這主意太好了!”
“拉薩城裡到處是逃不走的黑頭百姓,到時候,你去把藏山洞裡的糧食偷偷地拿出來,既可以自用,也可以賑災。”
“那咱……是老爺功德無量啊!”
“多積些功德,也許能保佑白瑪少爺平安到家。”
“老爺,別看您不說,我知道您心裡惦記著白瑪少爺,要不,我們派人出去四下尋尋?”
“藏東地廣人稀,你去哪兒尋啊?”扎西說完,嘆了口氣,起身回了臥室。
他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白瑪生死未卜,自己卻束手無策,怎麼辦呢?他伸手開啟收音機,收音機裡是一家印度的英語廣播:“……據訊息靈通人士透露,一封拉薩喇嘛的親筆信已由拉薩地方政府派專員送往新德里的中國駐印度大使館。拉薩喇嘛在信中報告了他的親政經歷,表達了謀求和平的意願。這封信已由袁仲賢大使轉交新建立的中國中央政府……”
突然窗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扎西一驚,翻身下床,奔到窗前向下張望。院子裡,奴僕跑去開門,大門一開,門外竟站著白瑪和兩名手執火把的僕人。扎西看得真切,他披上衣服,轉身朝房門而去。
剛珠已經把白瑪迎進了客廳,他問道:“少爺,您怎麼找回來的?”
“我先去了姨夫家,他告訴我,你們回拉薩了。”白瑪答道。
女僕把銅盆端來,倒上溫水,侍候白瑪洗臉。扎西上下打量,左看右看,等白瑪將擦臉的毛巾遞給女僕,他便上前抓捏白瑪的肩膀、手臂,急切地問:“沒傷到哪兒吧?”
“沒傷著。”
“沒傷到就好,沒傷到就好。快坐下,快坐下。”扎西拉著白瑪坐到卡墊上。他又急不可耐地問:“你是怎麼逃回來的?”
“爸啦,說起來……太丟人了。”白瑪慚愧地說。
“吃了敗仗,我都聽說了,府上去的其他人呢?”
“打散了,別說我們,就是藏軍正規部隊也不是解放軍的對手,兵敗如山倒,藏軍成建制地被解放軍給俘虜了。只有兩名奴僕緊緊地跟著我,沒被打散,我們也被解放軍繳了槍。”
“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解放軍優待俘虜,沒碰過我們一指頭。”
“你也別瞞我,抓到俘虜哪有不打不罵的,你們怎麼從集中營裡逃出來的?”
“爸啦,說來您不信,我們被俘虜以後,有吃有喝,解放軍除了向我們宣傳他們的政策,還發了遣返證明、口糧,每人又發了回家的路費。僕人領兩塊大洋,他們見我是貴族少爺,給五塊。”
“解放軍夠有錢的。”剛珠插話說。
“遣散我們那天,總共發了好幾萬塊大洋,是用十幾頭犛牛馱來的。我和僕人算民兵,解放軍還發還了我們的私人槍支。”
女僕端著食物進來,擺在藏桌上,白瑪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扎西心疼不已,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爸啦,您怎麼這麼看著我?”白瑪被扎西看得發毛,他問道。
“爸啦以為今生見不著你了,沒想到,活蹦亂跳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