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封再覬覦帝位,那便是不忠不義的亂臣賊子了。
皇太后寧願揹負著“溺愛幼子”的名聲也要為沈君止求一個王位,怕的便是日後他們兄弟禍起蕭牆,皇帝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這些話,皇太后並沒有對皇帝明說過。可是他們母子二人一同走過奪位的艱難歲月,許多話根本就不必說明。
太上皇去的時候,沈君止才剛滿三歲。他當真應了自己的名字,成為先帝的最後一個兒子。按說已經封王的皇子並不能夠再住在宮中,可是他的弟弟還很年幼,又聰慧貼心,又如何能夠骨肉分離。到底血脈相連,皇帝力排眾議,將他一直養在了皇太后的宮中。
皇太后是有大智慧的女性,有她看顧,沈君止順順當當的長到了八歲。
見多了內宮血腥,皇帝一直冷淡後宮。故而如今宮中尚未有皇子,後位也一直空懸。
後宮之中人員並不多,只當年太上皇下旨為皇帝冊封的幾位老臣家的女兒,位置最高的也不過是四妃而已。
所以在皇宮之中,沈君止的地位簡直超然,縱然被太后教導得並不紈絝跋扈,也少不得要比尋常人家的小男孩頑劣幾分。
唯有到了自家皇兄面前,那小子才會稍稍收斂一些。
他往日慣會上房揭瓦,什麼扯壞了靜妃的琉璃百褶留仙裙,砸了宛嬪的胭脂紅掐絲琺琅杯,把餘妃的長毛貴婦犬染成了綠色,諸如此類的事情簡直是不勝列舉。然而一旦被捅到他家皇兄那裡,沈君止便會像是被掐了脖子提起來的小貓,一瞬間就乖乖的了。
小少年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狀若無辜的可憐巴巴的瞅著你。每每這個時候,皇帝都要狠狠的閉上眼睛,醞釀個一時半刻才能狠下心來管教。
——沒有辦法,誰讓他娘一早就打定主意要□□臉,要當溫柔可親的孃親呢?長兄如父,這種唱黑臉的角色,就只能他來了。畢竟皇帝對這個幼弟雖然縱容,卻也不想將他養廢成京中那些無用的世家子弟一般的紈絝樣子。
所謂打虎親兄弟,皇帝內心深處還是暗搓搓的希望他家臭小子可以快點長大,日後為他分擔一二的。
如今他清掃了朝中老臣,然而世家勢力盤根錯節,世家子弟又鮮少出息,如此尸位素餐,已經儼然成為安慶之毒瘤。皇帝一登基便有心清掃,只是時機和人手都不齊全罷了。幸而他也並不急,如今他正是春秋鼎盛之年,有許多時間與這些世家耗。
和母親一齊看了一會兒自家弟弟把自己睡成小豬模樣,皇帝這才與皇太后一同轉入花廳吃點心去了。沒有辦法,他一下朝便來探望母親,如今正是腹中飢餓的時候。
相攜去了花廳的母子兩人並沒有發現,床榻上被慘無人道的圍觀了小少年不安穩的又翻了一個身,小小的眉頭皺得更緊。
沈君止的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到底只是七八歲的小孩子,昨天傍晚在永安宮的大庭院裡堆雪人,玩得太晚,沈君止一時便有些疲累。偏偏他平日雖然頑皮,可是每日給母親請安,卻是頂頂準時的。即使再困,沈君止還是強迫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懵懵怔怔的在內侍的護衛下去了太后的寢殿。
他一貫是不愛讓內侍抱著的,若非從他自己的偏殿到母親的寢殿的路並不遙遠,路形沈君止也是極為熟悉,這一路他非得狠狠摔一跤不可。
到了太后寢殿,沈君止強打起精神給母親請了安。太后看他實在可憐,便心疼得讓他去軟榻上再睡一會兒。
跟自家母親本就無須客氣,得了皇太后的准許,沈君止當即一頭栽倒在了軟榻上。
在半夢半醒之間,沈君止彷彿置身在一片虛無之中。他的面前是一片純白,不是昨夜他看見的那場落雪那樣純淨的白,而是一片空茫。他到底被養得膽子極大,忽然被丟入一個陌生的環境,也並不覺得害怕,反而開始打量起這四周來。
忽然,他眼前的白色發生了變化。一串一串他看不懂的圖案從他眼前飛快掠過,而後那串符號忽然就竄入了他的眉心。
沈君止只覺得周身一涼,而後便軟倒在地上。
他想要抬手阻止那串符號的進入,可是他抬手一抓,只能抓到一片空氣。沈君止登時大駭,一雙手接連撲騰,想要阻止這種詭異的場景。
可是最終是徒勞無功的,那串宛若文字,又像是圖畫的東西接連不斷的進入他的眉心。撲騰了許久,沈君止索性便不動了。
又過了不知多久,他聽見了耳畔有一陣奇怪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冰冷而無起伏,讓人心裡一陣一陣的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