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歡直起身向前,伸出雙臂將槐真環抱,輕輕地撫摸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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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抗凍的,愛玩的小孩子更不懼寒冷。得了一件新斗篷,凌鳶宛如將軍披上了戰甲,無所顧忌地在這乍然凜冽的南方冬日裡撒起了歡兒。
傅燕生乾脆跟陪著她瘋的落歡說:“領回去吧,你們家的!就叫撒歡兒。”
一扭頭,看見沈嵁目光一刻不落追著那小小的身影跑,可神不在了。他在想事兒。他總是在想的。多數時候傅燕生猜得到他想什麼,偶爾也不太能琢磨他的心思。比如現在,他就不太確定沈嵁想的是好事還是壞事,過去還是未來。
傅燕生站起來,忘了肚子上有個洞,扯著傷口,疼得撇了撇嘴,到底沒齜出聲來。隨後螃蟹似的橫著走,一點點挪到沈嵁邊上。
“噯噯,搭把手!哎喲娘希匹,疼死了!媽的,沒打死丫挺的,虧了!”
一連串的髒罵順嘴禿嚕,傅燕生在沈嵁攙扶下總算是坐好了。
“過來做什麼?”
“聊天兒啊!”
沈嵁掃了眼三步遠外傅燕生方才坐過的石墩子:“我耳不背。”
“說話傷氣,我累!”
“那別聊了。”
傅燕生瞪他:“我無聊!”
沈嵁頷首沉吟,終於說:“我沒什麼。”
“你有沒什麼幹我屁事兒!”
“那還聊什麼?”
“聊天氣,聊下雪,聊晚上有啥好吃的,行不行?”
“你說吧,我聽著!”
“你讓我說?特麼我前後都通了,漏氣,你還讓我說,想累死我?”
沈嵁有些頭疼了。
“那年,槐真還小,也就豆蔻這般年紀。”
“哪年?”
“我在你這裡還有秘密麼?”
傅燕生換隻手捂著肚子,抬起胳膊搭在沈嵁肩頭,將二人距離更拉近些,似笑非笑。
“原來你也看上過弟妹啊?”
沈嵁沒有動,隻眼角的光刀一樣寒涼,
“哈哈,玩笑嘛,不要成天這麼嚴肅,會折壽!得得得,打嘴成不?正經的正經的,十八歲,對不對?在未名莊住了一個多月,沒回家,直去了爺爺那兒見晴陽。就那年,沒錯吧?”
“不是去見晴陽!”
“啊?那你幹嘛去——”傅燕生倏地住口,醍醐灌頂,“三叔,啊呸,三爸!那時候你已拜在三爸門下,小徒弟委屈了,爹孃不管,哭著找師父去。師父好,師父親,師父不逼你死,師父救你呢!”
傅燕生沒有在揶揄他。玩笑和真誠,沈嵁分得清。有些話認真說聽起來肉麻矯情,便逗著,羞臊著,落在耳中分外溫馨。
目光又拾起來,看見園子裡上躥下跳的頑童,同時看見遠遠的過去,想起了舊事。其實也沒有忘記過,只不過每每想起會難受,就不去想它。可日間槐實那一眼,晴陽與杜小叔出去後槐真的怔忪,都明明白白牽扯了回憶。沈嵁沒有費力去想,那年人事順理成章地跳躍到了眼前。
父母的叮囑,師良甫的不滿,絡叔和柳提的牽記,都只為他要離家,隨小叔去餘杭。
心裡頭是高興的。小叔是知心人,杭州離得又不近不遠,快活得起來,也想念得到。
十八歲呀!青春年少,心裡的愁未壓住風華正茂,出了城便似生機煥發,忘了家門興榮,顧不得病體羸弱。沈嵁坐在車裡一路嘴不曾閒過,說笑暢快,不知倦的。
就連杜喚晨都誤會他身體好了,隔三差五領他去遊山玩水過橋拜廟,高興了還許他騎馬跑一會兒。後來玩野了,將老家主杜旌山的癮也吊出來,催著杜喚晨忙生意去,自個兒領了小輩們去野湖釣魚。槐真積極得很,正與眾人商量著要如何如何準備,瞥眼看見槐實恰好打長廊裡過,胳膊下夾著幾本書,嘴裡頭嘰裡咕嚕不知默誦哪段之乎者也。
姐弟感情不甚親厚,到底還是姐弟。槐真趁興叫住槐實,誠心問他去不去。六七歲大的小屁孩兒獨自站在廊下,老氣橫秋地一挑眉,甕著鼻子哼一句:“功課多,不去!”
說完便還低著頭,嘰裡咕嚕地走了。槐真朝那背影皺皺鼻子,回過頭來衝沈嵁吐一下舌頭,沈嵁也癟一癟嘴,一大一小互相比著做鬼臉,親兄妹似的熱鬧。
後來便去了。三人一條船,外加船工和三名小廝,六月末的大熱天,天未亮就上山下湖,頂著晨曦釣上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