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勁兒喊:“別過來,你別過來!”
忽而後脖領上一緊,腳底下打個趔趄,我已被落歡哥哥捉小雞兒似的提溜在了手裡。
面對我的訕笑,他沒好氣地賞了我幾個爆慄:“跑啊,你再跑啊!”
我捂著額頭甚委屈道:“行啦,我服了你還不成嘛?說吧,找我什麼事兒?”
落歡哥哥還真不客氣,就那麼提溜著我直往門外去。我忙叫嚷起來:“噯噯噯,有事兒說事兒,幹嘛呀?喂,你要帶我去哪兒?”
“找你還能幹嘛?看病!”
“嗯?”我愣了愣,“誰不舒服?當主?三爺?爺爺不是在你們家嘛?”
“廢話,就你那三腳貓的醫術,凌家的主子爺能輪到你看診?”
這話我可不樂意了:“嘿,瞧不起我還來求我幹嘛?你放開,放開!”
落歡哥哥抬手狠狠在我腦門兒上拍了一下:“小樣還不老實?哪個求你了?叫你去就得去,那是三爺的客人,三爺命令你去給人家看病,懂不?”
三爺就是凌家總管冉雲,跟當主大人是發小,也是落歡哥哥原來主子爺的親生兒子。落歡哥哥對三爺的崇敬比對當主大人還深,所以對他說的任何一句話令都貫徹執行得從善如流。
我則十分納悶,既是三爺的客人有了病痛來求,他該當去找我們無為館當仁不讓的一把手——我師公出馬才對,再不濟也得是師父這樣閱歷豐富敢想敢蒙的優質新人,怎的差遣起我這小徒孫來了?要知道,我雖會診脈開方,可一直都是跟在師父和師叔伯們的身邊打下手,從沒單獨接治過病患,委實心中沒底。
奈何落歡哥哥是個令行禁止的彪悍性格,更何況是三爺吩咐的,我敢說,就是我立刻死了,他也能把我從棺材裡拖出來帶到三爺跟前交差去。橫豎躲不過去,又對三爺如此安排存了疑心,我遂心一橫,也不掙了,乖乖跟落歡哥哥去了鎮上最雅緻的客店“望月居”。
鎮上人面都熟,客店掌櫃見落歡哥哥和我到了,二話不說引著我們去了西廂院的二樓。那處可是“望月居”最貴的上房,憑欄可覽園中秀景,推窗盡收湖光山色,是很多文人雅士過路泊宿的首選。我琢磨著凌家勢力是大,江湖上聲名鼎盛結交廣泛,底子上卻終歸是生意人,無論如何想象不到他們和那些酸酸臭臭、期期艾艾的文人之流也能有交情,故而對這個三爺介紹來的病人愈發好奇了。
上了樓我就聞見一股淡雅的薰香味兒,習慣使然分辨了一下其中的成分,紫檀為主,兼有龍誕和零陵,估測著用香之人不止氣血不暢,心肺內還有瘀滯,只不知是病或傷。另外,有一點我很肯定,敢這麼奢侈地把上述三種香料混在一起用,這主絕對是非一般地有錢。
掌櫃一直把我們領到門口,房門大敞著他卻未敢貿然進去,貼著門框朝裡頭恭恭敬敬喊道:“韋公子,大夫到了。”
我心說:好大的譜啊!一邊衝落歡哥哥皺了皺鼻子,以示對這尚未謀面的病人的鄙夷。
豈料,他比我還不耐!直接翻了個白眼,嘴一撇,輕輕“嘖”了一聲。於是乎我心中有了瞭然:能跟凌家攀上真交情的人,定然也能得到整個凌家上下的尊重。看落歡哥哥這幅強按心頭三分火的樣子,想來三爺同屋裡的那位不過就是場面上的人情。無怪乎人家特特求上門來,三爺居然找我這葉家不頂事的小徒孫打發他,此人在三爺心中的地位之低可見一斑了。
轉回頭又想,以我的醫術只配被借來替凌家應付不著四六的請託,心中不免愴然。
才胡思亂想著,忽聞一銀鈴美聲入耳:“落歡隊長,先生,我家公子有請!”
我看著這唇紅齒白的小侍童,片刻間恍惚回到當年自己為僕的年紀,穿著一色的短衫綢褲,腳上繫個小鈴鐺,走到哪兒都叮呤噹啷響。公子好耳力,憑著我們各自的鈴聲便知道是哪個在近前服侍。
是的,我守屍七天的主人是個半瞎子,日間裡模糊辨得出人或物的輪廓,太陽一下山便什麼都看不見了。儘管如此,卻不妨礙他始終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公子永遠穿著最得體的服飾,說最得體的話,做最得體的事。同樣的,公子對我們這些侍童的要求也很簡單:乾淨體面,如此足矣!
可看著眼前這個修過眉毛抿過胭脂的嬌媚小童,我絲毫沒覺出乾淨體面,只感到了矯揉造作和些微的異常。未識面,我已判定房內人的格調遠不及我死去的主人。
然而真的見了面,我反是愣了。這個人無論髮式、衣衫的風格,包括笑起來嘴角上揚的角度都似極了我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