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還有人陪我說幾句話,人生就不算最糟。是吧?”
沈嵁心裡狠狠顫抖了一下,側過身蜷縮起來,眼淚大顆大顆掉落。
“怎麼說呀?”
沈嵁點點頭。
“點頭是答應我,還是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
沈嵁還是點頭,不吭聲。
“說話!”
沈嵁吸吸鼻子,抽泣著咕噥了聲:“小叔!”
“哪個小叔?”
“小叔!”
“虛的實的?”
“小叔!”
“說話能聽麼?”
“嗯!”
“死了來磕頭嗎?”
“呸!”
“睡懵了還亂叫麼?”
“就是小叔!”
“別哭了!”
“……”
“要哭就大點兒聲,跟個丫頭似的,娘娘腔腔。”
沈嵁蜷得更厲害了,頭埋在胸前,無聲地,哭得好用力。
杜喚晨終於什麼都不再說了,大掌撫著沈嵁顱頂,嘴角邊保持著一抹微微的,卻很溫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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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煦曈起身抻了抻腰,活動活動腿腳,漫不經心道:“那個什麼七叔公隔得遠麼?”
晴陽一臉嫌棄:“就是個代稱,我爺爺那一代的家老,族中有威望,後來習慣管他那一支叫七叔公家裡頭的,遠開八隻腳了。那次使壞的其實是七叔公的五代孫,跟我哥算同輩,年紀大他一輪呢!一天到晚惦記著吞本家的生意,想查爹的賬,在本家放了眼線。知道爹不在大哥又病著,攛掇四嬸去本家鬧支走了大哥,然後讓自家長工帶頭來鬧事。切,無賴小人!”
時隔多年,晴陽說起沈家仍舊總愛用“我哥”代替“我”,疏離地站在外頭,似一個旁觀者。這個習慣大家早都察覺了,也從來不點破。
聽晴陽不忿,凌煦曈抱臂斜睨,笑得狡黠:“縣衙收了多少好處?”
晴陽嘖嘖兩聲,手指向他:“一看就是個奸商,立即戳到點子上。”
“廢話!聚眾鬧事,你們家又是大戶名門,沒被收買,他縣太爺能如此敷衍了事?”
“嘿嘿,那又怎樣?”晴陽得意洋洋,“未必官府包庇大哥就能怕了他!”
凌煦曈眯眼假笑:“是是是,越之未雨綢繆,能跟四海借人,實在比衙役管用多了!”
“那是!我哥!”
瞧給晴陽驕傲的,彷彿那些事兒不是沈嵁做的,而是他做的。
凌煦曈蹲在他跟前,表情十分促狹。
“嗯,你哥你哥!現如今叫得親熱,當初你怎麼對人家的?死活不回去,還自己跑來投奔爺爺,你說你怎麼那麼大出息呢?心是真野啊!也真冷!”
晴陽一下子蔫兒了,垂下頭來神情黯然。
“那是他第一次來風鈴鎮。”他說。
“那是我第一次來風鈴鎮,”沈嵁說,“彼時,還沒有你呢!”
他對著凌鳶溫暖地笑,手指輕輕一點她鼻尖。
“哼!”凌鳶嘟起嘴,“不止沒我,爹連娘都沒遇到呢,這個磨蹭爹!”
沈嵁失笑:“傻囡,即便有你又如何?我只是去葉家,連你爹都沒見著,凌家這些人我認識哪個?”
“那倒是。”凌鳶點點頭,驀地又記起,“噯不對,你見過五爺爺的!三爺爺說過,五爺爺回來跟他提起在葉太公的醫館裡遇上點麻煩,還動了手。又說不是大事,又說都是丟了魂的孩子,奇奇怪怪自相矛盾。”
“是了!”沈嵁有些黯然,“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見過冉五爺,那麼好的一個人。”
凌鳶自知失言,咬了咬下唇,猛地撲過去吊在他背上:“吃醋啦!我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五爺爺,我不管我不管,你賠!”
沈嵁無奈極了:“怎麼要我賠?這又如何賠?”
凌鳶從他背上跳下來,蹦到正面雙手捧起他臉來:“小樣兒,先給姑奶奶樂一個!”
沈嵁依言笑了笑,眼底一絲落寞掩不住。
十五歲的深秋,晴陽告別槐真,沈嵁離開華亭,在一個叫風鈴鎮的地方重逢。彼此的執著在情感的質問中衝突碰撞,狠狠地哭,狠狠地傷。那一天開始去認識很多人,他們中的大多數都還在,一些始終陪伴著,走未來的路,聽過往的敘說。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上卷就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