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蓋住眼,遮擋了眼底的尷尬,卻掩不住兩頰上緋紅色的難為情。
經杜喚晨話裡頭引一引,少年已將一切都記起。包括揮刀鎮家宅的豪勇,以及後來被師良甫和柳提攙進府來的片段。
記得聽見父親沈彥鈞與姍姍來遲的江百舸寒暄,說什麼沒齒難忘、稍後拜會。
記得自己氣若游絲地說不要經過中庭,直接回廂房去。
記得腳軟了,氣亂了,整個人掛在師良甫身上半步都提不動。
最後記得喉間一縷腥,眼前一片光。
“師良甫是好大夫,他盡力了。”杜喚晨指給沈嵁看矮几上排列的金針,“若非他不眠不休想盡一切辦法吊住你的心力,怕是等不到我來,你已經衰竭而亡了。救你命的不是我,越之,是他!”
沈嵁明白的。病一時醒一時,每次復甦都伴隨極大的痛苦,乾癟的胸腔裡重新湧入新鮮的空氣,脆弱的心搏由停頓到猛烈跳動,活著的間隙視線裡總是師良甫佈滿汗水的臉。罵他不知死,罵他負親恩,罵他失信義,可明明在那之前他都在苦苦哀求,求沈嵁:“回來啊,小鬼!還不到你死的時候。越之快回來,撐下去!”
柔軟的布巾揩上眼角,沈嵁才意識到原來淚已溢位了眼眶。並不難過,彷彿是一場過度累積後的放任自流,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下來,滴進發間,滴在枕上。
杜喚晨如父般慈愛地撫著少年額頭:“是我不好,賭氣給了你內力,沒有顧及你的身體也許無法承受。但我也慶幸當時那樣衝動,才能讓你有這點點氣力撐到我來。莫怪我大哥無情不來救你。他蠱毒發作愈發頻繁,毒性入腦,瘋起來不認人,除了晴陽,誰也喊不醒他。清醒後,好多事也一點一點忘記了。包括醫術。要救你,剩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底打通你的經脈,讓內勁在周天裡順利行走。你爹可以助你打通經絡,但他的內力駕馭不了懾魂。解鈴還須繫鈴人,所以我在這裡。現在無論你接不接受,這些內力都是你的了,真真正正屬於你。希望你不會怪我!”
沈嵁搖搖頭,想說不怪,說感謝,許多的話堵在心口,終究只得一聲嚶噎。
杜喚晨便懂了。
“真氣已走遍你全身經脈,我會把懾魂的口訣留給你。不是化解罡氣的,是修煉的口訣。練不練隨你,我不強求。我與你爹也保證過,絕不因你體內有懾魂之力而逼你拜入未名莊門下。你始終是沈家的孩子,該繼承你爹的刀法。授你口訣,因為我跟在乎你的人一樣想你好好活著,因為我是你小叔。”
沈嵁哽咽著:“在乎我的人?”
“唔!你的父母、親人、朋友,以及他們以外的另一些人。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你心裡也在乎他們的,不是嗎?”
沈嵁小心翼翼收斂著自己的在乎,但杜喚晨說到朋友,說他們,沈嵁腦海裡迫不及待就跳出了師良甫、柳提,還有身在杭州的弟弟晴陽。
他怕極了孤獨,又矛盾地不敢去接受。若即若離,患得患失,最終,他只是怕失去。一個影子得到的太多,也許就會變得貪婪。沈嵁不想到了該放手的那天不願放手,如果責任變成一種慾望,他會從厭惡生活,變得厭惡自己本身。
乾乾淨淨來的,無牽無掛走,這是沈嵁對沈家全部的期待。
為此,他寧願孤獨!
“不要變成我這樣。”杜喚晨似將他看透了,少有地嘆息,“生活可以是冷淡的,但活著不應該失去熱情。我說這話很沒有立場,畢竟無論生活還是活著,兩件事上我都是失敗者。然而我也是過來人,算是一點經驗的勸告吧!即便有一天使命終結兩袖清風去往江湖,也不代表一無所有。解脫是一件快樂的事,快樂需要分享,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個可以分享快樂的同伴,哪怕我們貧窮卑賤。所以你願意嗎?”
沈嵁受了驚一般睜著淚溼的雙眼,沙啞地問:“願意什麼?”
“願意接受我是你的小叔。無關稱呼、輩分,或者出於禮節,我們不能在血緣上成為親人,那麼在感情上,你是不是可以承認我一下?就像晴陽承認大哥一樣,你能當杜家,當我,是你的依靠。可以嗎?”
沈嵁剋制住真實的意願,退縮著:“為什麼?”
杜喚晨望著他,微微笑了下:“因為我已經當你是親人了。曾經長時間地單方面付出過親情和愛情,我也怕了。被瞞騙著,跟親大哥去結拜,當晴陽是半子,去家庭以外的地方尋找歸宿,但你看,這兩個人我將要失去了。所以我想也許你也可以嘗試回應我一下,等哪天我累了煩了,也可能真的被拋棄了,我想想,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