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樣回家坐好等我來。我不來!你呀,上外頭隨便找個地兒躺下死去。你死在外頭沒人說,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有病最多是個猝死暴斃。你死在家裡頭,經我的手吃我的藥,回頭一個屎盆子扣我腦門兒上說我醫死了人,他媽我沒處喊冤去!少爺,沈大公子,沈爺,小可求求您了!一介布衣郎中不求富貴但願平安,我上有老下有小憑本事餬口,您這麼高風亮節捨己為人的大賢抬抬手,放過小的。小的怕死,小的伺候不起您這活菩薩!”
“又不是我選的……”
囁嚅聲低,師良甫一時聽不太清,粗著嗓門兒吼沈嵁:“放什麼屁吶?大點兒聲!”
沈嵁猶是垂著頭,叫人看不著他面容,聲音悶悶的:“生在這個家裡,當個虛實不明的少爺,擔這些事,又不是我可以選擇的。我也不是自己喜歡才成了沈家的兒子。”
師良甫聽出了他的委屈,恍惚眼前就是個少年,一個孩子,逞強好勝,終究還是會難過,更會示弱。他有餘怒未消,只是那些怒氣裡更多還是顧惜這個孩子人生路上趕得匆忙,太急於成長了。
呼一聲嘆一記,師良甫在沈嵁跟前矮身蹲下來,撇了撇嘴:“你小小年紀,心事忒重,管那麼多累是不累?沈家沈家,沈家如今的當家人不還是你爹嗎?你就做你的少爺,跟別的小孩子一樣弱一些乖一些,縮在家裡不出頭,行不行?你死了誰高興?你爹還是你娘?小少爺,未來路還長,別太早把命搭上,不值得!”
原是一番好意,語重心長,可師良甫料不到,他的好意落在沈嵁心裡卻諷刺得要命。
“少爺?誰是少爺?我嗎?”沈嵁抬起頭來,張著眼,顯得痴癲,“我死了是沒人高興,也沒人不高興。因為我是假的,是錯的。你試過當一個影子十五年嗎?你明白身不由己死也不由己嗎?你懂過嗎?啊?!”
自相識以來頭一次,師良甫聽見少年發出怒吼。近乎咆哮,卻受制於變聲期嘶啞的音質,沒能捲起雷霆的氣勢,反而撕裂過扭曲著,如胡琴錯弦,扯了一聲淒涼的變音。
師良甫被他的模樣懾住了,步步後退。
“什麼叫值得?對一個一無所有的影子來說這世上還有事是值得的嗎?除了當好兒子,我沒有別的活路走。不做沈嵁,我什麼都不是!你們每一個都來教訓我,那你們來替我呀!替我當沈嵁,替我去把晴陽換回來,你們可以嗎?!”
沈嵁推搡師良甫,歇斯底里地喊叫哭泣。
師良甫足下趔趄,下意識捉住沈嵁,擰眉喝他:“沈嵁,你真瘋了不成?胡說什麼?”
“我胡說,我瘋了,你們誰都別來,都給我走。出去,統統滾出去,走啊!”
此刻的沈嵁簡直不可理喻,說著不找邊際的話,發洩著全部的精力,眼神裡滿是慌亂。他已完全不是師良甫認識的那個謙和有禮、偶爾頑皮的小公子了。
師良甫與沈嵁廝打起來,苦口婆心:“越之,醒醒,冷靜點兒!”
沈嵁置若罔聞,還在使勁推他,趕他。
“你再鬧,人可都叫來了!”
“讓他們來,都來,我不在乎,我幹嘛在乎?我,咳咳……”
沈嵁一口冷氣嗆進氣管裡,咳得面紅耳赤。師良甫趁機扭住他雙臂,硬是拖回榻邊,使足氣力甩他上去。
跌得狠了,沈嵁愈加耍蠻,下意識催勁於掌,一拍床榻騰起身來。握拳要打,倏地心頭一窒,栽倒在榻上。
“你多傻多傻多傻!”凌鳶捏著沈嵁兩頰使勁兒揉搓,話裡眉間全是心疼,眼已紅了。
沈嵁也捧住她額頭,拇指壓著道道褶皺柔柔撫平開。
“你傻不傻?過去的事了,當個故事聽過算數,何必又要計較?”
凌鳶嘟起嘴:“不管,我就見不得他們欺負你。更不許你欺負自己。越之大笨蛋,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不行!”凌鳶風風火火朝外走。
沈嵁阻她一阻:“幹什麼去?”
“找師良甫!我得謝謝他那麼多年管著你這笨蛋,不能讓他在破沙漠裡埋沒才能,必須接他回來丟給老葉回爐再造。”
沈嵁失笑:“你確定他肯來?”
“為什麼不肯?我綁也給他綁來。”
沈嵁過來牽住凌鳶的手,好好告訴她:“別去了,他不會跟你走的。”
看沈嵁說得真,凌鳶困惑了:“為什麼?”
“我離開沈家是因為絕望,他離開華亭則是因為醒悟。對他來說,當大夫救人只是職業,他從來沒有懸壺濟世的使命感。原本,他以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