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八穩,非被這沒輕重的小女子夯悶過去不可。
他小心摟住激動難抑的凌鳶,哭笑不得:“多大人了,還鬧!”
凌鳶嗓子眼兒裡捏著哭腔,嚶嚶噎噎的:“幸好你沒事!”
“人都到家了,能有什麼事?”
“你事兒還少了?家裡就……”凌鳶倏地住口,沒有再說下去。
在場的人心裡都清楚,這些年沈嵁經歷過的死去活來哪一次不是刻意而為?棄藥絕食犯忌,這是暗的;投環割腕深入險境,這是明的。大家看著他更防著他,防他消極地等死,也防他積極地找死。
更有甚者,沈嵁可說是用自己作實驗體,一次次挑戰晴陽醫術的極限,逼著他進步,也將他逼入歧途。為了救沈嵁,晴陽多猛的藥都敢下,多兇險的穴位都敢扎,他犯的醫者大忌若擱在別的病家身上,能告他庸醫誤命夠死幾回的。
如此,晴陽的師父葉蒼榆居然還很高興。
“醫術都是拿命試出來的。藥該怎麼開針要怎麼下,開膛破肚接骨頭,總是前頭死的人給後來人指明瞭活路。大夫跟殺豬的,其實沒啥區別。”
老人每回這樣說,徒弟晴陽和徒孫小堂都會忍不住抖一下,眼前閃過後山墓園裡的一座座石碑,心驚肉跳地揣測其中有幾個是天命難違,有多少是中途為醫學捐軀了。
今番沈嵁強行拖著病體進雪山,各人嘴上不說,哪個心裡都沒放下揣度,想他是否又存心求死。
凌鳶怕,大家都怕,怕這段難得的情也不能將他的心挽留在繁華人世間。
“咳!”凌煦曈刻意的乾咳打破了沉默,半垂著瞼似是倦了,“越之醒了,我放心了,回去睡覺。”
有他做表率,晴陽和小堂也會意,收拾了東西往外走。
驀地,凌鳶放開沈嵁跳起來,叫住了小堂:“八……小堂哥,對不起,我不該打你的。我錯了!”
小堂愣了下又臊了下,撓撓微紅的臉囁嚅:“沒、沒什麼!”扭頭就走了。
凌煦曈落在後頭,給凌鳶投去讚許的一瞥,遂跟著晴陽出去,簷廊下也把小堂喚住。
“凌爺有何吩咐?”
見小堂規矩客氣,凌煦曈眉角不由得跳了跳,撫著下顎自語般說道:“嘖,人散出去心也散了,看樣子得把落歡叫回來才行!是吧,晴陽?”
平日裡沈晴陽也愛鬧,定管附和,此刻竟不搭茬,整個人魂不守舍的。
凌煦曈視線與小堂碰了一下,撇撇嘴,拿胳膊肘輕輕撞在晴陽肋下。
“方才說什麼你錯了他錯了?越之好了,你又作什麼鬼?”
廊下一陣穿堂風凜冽地掃過,晴陽攏了攏襟口,並不說話。
自覺多餘,小堂察言觀色預備滑腳開溜。
“站下!”凌煦曈喝住小堂,又一推晴陽,“都跟我回臥薪齋。一個二個的不學好,今兒全叫你們抖摟乾淨。”
凌家當主說話,江湖裡都能抖三抖,憑兩個大夫武力鬥不過,說也未必聽,只好乖乖跟人回去。
園子裡,風住了,雪又安靜地落了起來。
第4章 【三】
說不上多少年了,從凌煦曈記事起“臥薪齋”的陳設佈置,再有小院的格局,一切的一切都還是小時候的樣子,沒有變過。爹也說沒有變過,此生只見過一面的祖父說沒有變過,所以凌煦曈想大概這裡就是初建成時的風貌,以前不曾,今後也不會有變化的。無論因為緬懷,還是習慣。
尚武的人總是不經意待自己苛刻,屈膝盤腿在簷廊的地板上坐到茶都涼了,沈晴陽終於受不住,嘴角抽搐著問凌煦曈:“姐夫這風雅裝夠沒了?”
凌煦曈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風雅?”
沈晴陽一指外頭稀拉降落的雪子:“這雪,”又指指地板上的茶海,“這茶,”最後再一指凌煦曈,“這表情,你說你不是在憋著寫‘國破山河在,獨釣寒江雪’的千古名句,我都覺得你對不起全天下的詩人!”
凌煦曈狠狠瞪起眼:“罵誰吶?”
“誇你像詩人怎麼是罵你?”
“你那兩句詩是一個人寫的嗎?”
“影響你在這兒美麗凍人的情懷嗎?”
凌煦曈手幾乎戳他鼻尖上:“特麼你冷了倒是早說啊!”
晴陽跳起來,搓著手往屋裡竄:“大爺的!你不發話誰敢撤?”
“你大爺的!咱倆生分到這份兒上了?”
晴陽一把揪過小堂:“你問他,你剛才那臉,是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