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議處方開藥。一種藥要用兩劑合成一服裝在藥罐中,罐口貼上“御藥謹封”的封條,有太醫院太醫和內監共同監視熬藥。待藥煎好後,再分成兩份,由御醫或內監先試服一劑,證實無不良效果後,才將另一劑進呈皇帝服用。這套嚴格的制度,其主要目的是為皇帝的安全負責。
萬曆一生多病,經常服藥一事,文獻都有記載。但隨著“國本之爭”越演越烈,他以消極的方法怠工後,臣僚們便把他的病源歸罪於酒色過度、精氣虧損。早在1584年,儒史範儁就曾上疏談到“人慾宜防”,並以禹不喜酒、湯不近色為例,懇請萬曆皇帝以美女、酗酒為戒。這位儒史也許沒有考慮到“湯不近色”的真偽,更不會懷疑萬曆的病因。即使今天的明史研究者,尚有一些人與三百年前的臣僚持同一觀點。其實,面對定陵出土的實證,應該打破這種近似偏見的結論。因為無論是棺內萬曆右腿蜷屈的痛苦形狀,還是屍骨復原後,右腿明顯地比左腿短的情形,都足以說明這位皇帝生前確實患有嚴重的足疾。有了這樣的實物作證,而再以陳腐的觀念,把萬曆的“足心疼痛、步履艱難”,一味地歸結於貪戀酒色所致,這就難免有失歷史公允了。
在萬曆頭骨的右側,放置著一個不大的圓形盒子。這個盒子的出現,開始並未引起大家的注意,只當是盛置小型精品的一般殉葬物。當梓宮的器物清理接近尾聲時,發掘人員才將盒子開啟。一經開啟,幾乎令人目瞪口呆:小小的盒子內,竟是一頂金光閃爍、富麗堂皇的翼善金冠!
這頂翼善冠,通體用極為精細的金絲編結而成,重量僅為826克。半圓形的帽山之上,挺立著兩個狀似兔耳的金絲網片,一顆太陽狀的明珠高懸在兩耳中間,兩條金色的行龍足登帽山,正昂首眺望明珠,大有騰雲追日之勢。若能戴在頭上,則天地人融為一體,給人以主宰蒼生、容納寰宇之感。像這樣氣魄宏大、造形精美的金冠,還是首次出土,堪稱國寶。翼善冠的珍貴,除質地全為金線之外,還在於整體的拔絲、編織、焊接等方面的高超技術。它的出現,標誌著中國古代縷織工藝已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地。
隨著梓宮清理臨近尾聲,棺床的木箱也一個個開啟。在萬曆棺槨的旁邊,發掘人員發現了一箱著有文字的諡冊。冊為檀香木板做成,原本木色,不髹不染,每冊十板,用絲繩綴結而成,外被織錦,內刻諡文。文皆陰文正楷,直行讀,自右至左。冊的兩端木板不刻字,描金雲龍紋。諡冊的文字,實際是對萬曆一生功績的概括和總結,全文次第排列如下:
維萬曆四十八年次庚申九月乙亥朔初
顯皇帝
廟號
神宗伏冀
……
上帝左右俾衝入永賴洪麻覲
文考烈光四子孫茂膺繁祉謹言
諡冊通篇寫盡溢美之詞,字裡行間充溢著一股皇恩浩蕩、強民富國的韻味。假如不瞭解萬曆一朝的歷史真情,僅憑諡冊推斷,那該是一派多麼欣欣向榮、四海昇平、輝煌燦爛的景象。可惜,可悲的現實畢竟不是憑几位儒臣的華麗詞藻就能掩飾得了的。在這一點上, 萬曆及其臣僚遠沒有太祖朱元璋的真爽和聰明。朱元璋在為皇陵立碑時,為避免儒臣對他及帝國的粉飾,而親自主筆,以真摯的情感、冷峻的筆鋒,客觀地描繪了自己的生平和創業的艱辛。撇開他那文采飛揚、氣魄恢宏的碑文不論,僅憑直麵人生和麵對現實的勇氣,就足以讓後人稱道。而萬曆的諡文,除了對他悲愴的人生及業已淪喪的帝國一絲安慰外,於世人又有何裨益呢?
人類的歷史從來都是以人類自身的血肉粘合而成的。
第十五章 面對沉重的遺產
時代的足音伴著遠古的文化走出地下玄宮,登上神武門城樓。現實與歷史在這裡碰撞出燦爛的火花。面對這沉重的文化遺產,年輕的共和國難以承受它的強大壓力,最終只能將其推下寶城——
命運的轉折
當發掘人員清理到萬曆梓宮下部時,雖然有搭起的木板相助,但幾乎將半個身子探下去,也仍無法再接到器物。這是考古的科學發掘,畢竟不是孫殿英用炸藥盜墓,必須認真細緻地按照科學的程式操作,稍有疏忽,都會造成難以彌補的損失。時間緊迫,不能遲疑,嚴酷的政治形式和眼前的處境,使大家焦慮不安。而最感焦慮的則是年輕的冼自強,他的主要任務是負責器物原始狀態的描摹,先按照實物的原貌,把圖樣畫出來,再貼上標籤號碼,然後才能對器物進行清理。他問夏鼐:“夏所長,怎麼辦?半個身子都探進去了還是夠不到,我總不能蹲在棺材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