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地拍攝有關十三陵的照片,以備日後博物館採用。
一天,趙其昌正在寶頂一側檢查運出的土質,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銀鈴般的聲音:“請問您是考古隊長趙其昌嗎?”
趙其昌站起身,順聲望去,話沒說出,臉卻騰地漲紅起來。
面前站著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齊耳的短髮,遮掩著白皙而略帶紅潤的臉龐,小巧的鼻子薄薄的紅唇恰到好處地鑲嵌在面龐上,更顯出她的風采與神韻。一件夾克式上衣裹住勻稱的身材,樸素中透出大方,文靜中顯出靈氣……趙其昌呆愣著,粗黑的臉上火一般地發燙,心在撲撲地跳動,脈管裡的血液在劇烈地流動奔湧……。眼前的姑娘不正是心中嚮往已久的“嘉爾曼”嗎?今天,她正微笑著,神話般地走來了。
“你是……”趙其昌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儘量不露聲色地問。
“我是公路局工程隊的技術員,學公路的,負責技術指導。現在我們正在鋪修定陵門前的公路,想找你們考古隊一塊研究一下具體施工方案。”姑娘說完,淡淡地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你看什麼時間合適?”
趙其昌想想:“晚上吧!我帶幾個人去找你。”
“不用了,還是我找你們吧。”
姑娘說完,又如一朵彩雲,飄然而去……
在考古隊,趙其昌不能不算一個怪人,從性格到愛好,有時真叫人難於捉摸。他生就的一副好身體,個子不小,粗黑又健壯,中學時就踢足球,大學裡又參加了校籃球隊,長跑時一高興就馱上沙袋圍著大操場跑上兩圈,汗也不擦又走進圖書館,紮在書本里,聚精會神,一坐就是三個鐘頭。這種矛盾的性格到定陵又有發展,為了啃完一部厚大的線裝書,他能從早到晚足不出戶,中午隨便抓起一張大餅抹上芝麻醬、辣椒麵,隨吃隨讀,通宵達旦,次日一早又去爬山了。他寧肯從山崖上抽幾根灌木條來編一個兔子窩,弄幾棵小草去戲耍兔子小崽兒,也不去睡上一小覺。他說:“勞動是休息,爬山也是休息。”這一切都被姑娘聽說了,看到了,使她迷惑不解。城市的姑娘,自然有她的理想,她只想把公路鋪得平平的,修得長長的,給千萬人帶來方便。但是今天,她已遠遠不滿足於這一點了,她想探索一下這匹野馬的本性,有時還試著想制服它,或者騎上它在平坦的公路上賓士,天涯海角地跑下去;有時甚至夢想參加他們的考古隊。
一個陰雨天,姑娘突然跑到趙其昌的小木屋,雨衣一甩,把他手中的書本奪過來一扔,就嚷嚷起來:“白老的探險我聽膩了,今天休息,你得給我講講你!你的流亡生涯,講不好我不走……”有點撒嬌,卻又一本正經的。
其實,趙其昌的年齡並不大,經歷也並不複雜,道路倒是充滿了曲折。他出生在河北省號稱“藥都”的祁州(安國縣)鄉下,祁州的“藥王廟”聞名遐邇,又和元曲大家關漢卿有鄉曲之誼。日本鬼子來了,學堂上不了,書念不成,受了點封建詩書家教。他經歷過“五一大掃蕩”,“三光政策”,見到過“大日本皇軍”用刺刀殺人,一片血淋淋,可把他嚇壞了,隨著藥材商人跑到了國統區的洛陽,去尋找在國民黨部隊當軍官的父親,在那裡考入了河北省立流亡中學。第二年日本進攻洛陽,他又隨著流亡學校西遷,開始了流亡生活。
只要一提到他那流亡學生時代的生活,趙其昌還總是那麼一往情深。他把討吃、要吃有時是搶吃的叫化子式的生活比作詩、比作畫,那飢寒勞頓早已忘光了。他認為一生中也許只有這一段生活值得回味,瀟灑、愜意,無憂無慮,無拘無束……。今天面對這位短髮女郎的提問,他像是回到了童年,一派天真,回答問題又嚴肅得像幼兒園考試。
“你到過洛陽吧?日本鬼子一進攻,我們是一溜煙兒逃出這九朝故都的,最初還帶著書本,揹著行李,最後都扔光了。沿著伊水西行,踏上伏牛山羊腸小徑,又穿過‘蘭關’天險,步行三個多月才到達古城長安,就是現在的西安,沒過多久,又沿著左宗棠西征的驛路到達甘肅,穿過天水,在秦安縣泰山廟才安定下來,結束流亡生活,補習荒疏將近一年的初中功課。剛逃出洛陽,路過伊川縣,我懷著崇敬的心情,瞻仰了宋代大儒‘二程夫子’的家廟,又在白楊古鎮卦攤算了個卦,卜卦先生說我命運不好,一生坎坷,我不信他的胡掐。向我要卦禮,‘卦禮’就是要錢,我沒有,把歷史課本丟給他了,讓他學點歷史知識,開開竅。說到坎坷,那山路才真坎坷,不過風景可美極了。美術教師翟先生,沿途不住地寫生作畫,讓國民黨大兵給了兩耳光,說是特務畫地圖,同學們圍著大兵起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