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離開洛杉磯開始,已過了七年。七年來,她幸運地從心儀的大學畢業,實現了當初的夢想,終於站在了林肯中心的舞臺上,成為劇院的一名舞蹈演員。她也和幾個人交往過,只不過每段感情都持續不了三個月。僅僅如此而已,她著實不知道汪城為什麼總要用飽含“憐惜”欲說還休的眼神看她,他眼裡的憐憫也實在讓她胃酸。
她有時候被他盯得幾乎要抓狂,只差搖旗大喊“跟你沒關係”了,但以防是她自作多情,她在爆發邊緣成功地把話繃回喉嚨。
為免話題又繞回她的感情生活,她矜持地露齒一笑,決定主動出擊,“伊寧呢?怎麼最近沒見到她?”
“伊伊……”汪城又流露出難以言喻的猶疑神色,吞吞吐吐地說,“我和阿寧她……上星期離婚了。”
細而短的勺柄從左伊伊指間滑出,撞在杯沿,發出一聲輕響。她震驚地抬頭,發現汪城並不是在開玩笑。
伊寧是當初和汪城結婚的女孩,標準的白富美,性格溫柔,心地善良。她對汪城的孩子阿杰視如己出,照料體貼周到,左伊伊很感激她,對她觀感很好。
汪家和伊家政商結合,汪家現在生意做得這麼大,甚至擴充套件到美國,和伊家的保駕護航分不開關係。
“怎麼會突然間……?”左伊伊剛問出來,驀地想起之前無意間瀏覽到的國內新聞。最近一樁貪汙案收官,伊家似乎也牽連其中。伊寧的父親……八成是要下馬了吧。
至於為什麼會倉促間離婚——左伊伊在琢磨的間隙看了眼汪城——汪城不是翻臉不認人的人,想來是汪阿姨的主意。
伊家是助力時,汪母可以不在意伊寧的生理缺陷,況且還有左伊伊生的阿杰可以延續血脈。但伊家倒臺在即,這點放在過去無傷大雅的“小毛病”立刻成了礙眼的汙點。
只是可惜了阿寧。左伊伊嘆了口氣。
“伊伊,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想補償你。”汪城反反覆覆地逡巡著左伊伊的臉,但左伊伊正垂著眼,什麼也看不出來。他緩了緩,“伊伊,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
左伊伊偏頭支著手肘,瞥了眼對過的男人,忽覺得眼前的一切荒謬得可笑。
他不是楚襄王,她也不是巫山神女,搞什麼再續前緣。
“汪城,我最後和你說一遍,你除了從我這兒強行帶走阿杰外,什麼也不欠我。”她沉聲說,“你如果真想彌補,不如把阿杰還給我。”
男人避開她銳利的眼睛,訥訥無言。
“呵。”她瞭然地笑笑,“既然這樣,退一步,你把我剛到美國時住過的那棟房子轉給我吧。”
甫一出口,她即感受到男人錯愕的目光。實際上,不僅他訝異,左伊伊也為她脫口而出的話吃驚不已。
它就像始終存在她心底一般,輕而易舉地飄出喉管,自然到她根本沒意識到她在說什麼。但說出後,她倏然輕鬆了許多。她陡然醒悟,它是被她埋藏已久的願望。彷彿念出了魔咒,她內心深處
潛伏的力量驟然甦醒,迅速生根發芽,藤蔓伸展,纏繞著她的心臟。
它們擰成一股強勁的聲音,呼喊著她,催促著她。
她要回到那個地方。
她……想見到那個人,很想很想。
左伊伊收到汪城寄來的鑰匙已是幾個月後。她握著那把小巧的鑰匙,忽然聽到一聲低而柔的呼喚:“伊伊。”
發音有點奇怪,甚至蹩腳。
是他在叫她!只有他會用那樣的語調叫她!
她倏地站起來,朝周圍四顧,房間內空蕩蕩的,除了她沒有任何人。她奔向房外,大街上人流湧動,她的視野內忽然落入一個熟悉的背影。
會是、會是他嗎?!
呼吸忽地急促,她追上那個幾乎要融入人群的身影,拍了拍他的肩頭。
那個人回過頭。
金鬈髮,黑眼睛,年輕的臉,但唯獨不是她想要的人。
她失望又無措地後退。
一時間,四周所有的人影都變成他的模樣,全世界彷彿都是他,可他在哪兒?
紐約七月的街頭,她站在烈日投下的陰影裡,茫然而彷徨。
她把他弄丟了。
她竭力地迴避和他有關的一切,她以為她成功了。
然而這鑰匙輕巧地撬開閥門,那些碎片就那樣湧瀉而出,決堤氾濫成汪洋。
他閉著眼睛輕輕吻她,眼睫微微顫動,飽含著小心翼翼的珍視感。
清晨他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