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她的抱怨,嘉仁微微苦笑起來:“倔?這個詞兒倒挺新鮮,我還從未聽人這麼說過我呢。”
禁凌葉腳下不停,再度輕輕劃開一叢枯藤,回首笑道:“平日伺候你的那些人啊,礙於你的身份,肯定不敢跟你說實話的;你的敵人們呢,當然更加不會同你講這些啦!我在中陸的時候啊,也總是聽人說,海外浮國的嘉仁皇子有多麼多麼厲害——可是,難道就沒有朋友告訴過你,其實……你很倔強、很逞強嗎?”
嘉仁腳步一緩,無聲地看著行在前方的禁凌葉——他又何嘗不清楚,那個少女故意扯著這些無關緊要的話來談,只不過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然後自己走在前面開道,方便他前行。
“我沒有朋友。”他沉默了片刻,終於輕輕吐出這樣一句——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也不知是在說給他自己聽,還是腳下的土地,抑或是……那高高在上的蒼天。
不料,前方的少女聞聲陡然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看著他,那雙湛藍色的眸子在黑夜裡流轉過微漠的柔光。
“怎麼可以,沒有朋友呢……”頓了片刻後,她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那、那樣豈不是太孤單了?不如……我做你的朋友吧!這一路上,我們還可以說很多話呢……如果……殿下不介意的話。”
嘉仁彷彿被她那樣的眼神吸引住了,怔怔凝視著,竟然半晌不能言語。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夜色裡,隔著稀薄的霧氣,那兩脈淡藍色柔光,竟似有著某種道不明的魔力。
——她離得他那麼近,幾乎就在咫尺,可是才一恍神,便又倏地遠去了。
怔怔半晌後,他方嘆了口氣,淡淡道:“我們走快些吧,天就快要亮了。”
禁凌葉點了點頭,然而,才一轉過身,正待前行,卻猛地被一道無聲無息襲來的氣勁向後拉扯去——她驚疑不定地欲待轉頭問詢,然而餘光卻彷彿驀然瞥見:密密疊疊的黑色潮水,正從他們將要前往的方向呼嘯湧來!
——那,是數萬只奇形怪狀的蟲蠹匯聚成的浪潮,排山倒海紛湧沓來,欲將二人在瞬間吞噬殆盡!
那些醜陋爬蟲行動速度迅若疾風閃電,倏忽間便已臨近。危急關頭中,嘉仁用單手輕輕環托住她的身體,迅速飛身後退——他行動本就不便,猝不及防之下,一條爬蟲已沿著他的衣襟向上爬來。
禁凌葉眼疾手快,忙拔了根珠釵,電光石火間,已將它死死釘在了地上。
她連續飛射出幾枚髮釵,距他們較近的幾隻蟲子都已猝然喪命。然而,眼前這片黑暗的森林望不見盡頭,窸窸窣窣的爬行聲一路延伸,似乎永無止境。
禁凌葉不禁慘然脫口驚呼:“這……究竟還有多少啊!”
嘉仁忙伸臂攔住她繼續拔髮簪的動作,“不要再發了!它們的血會引來更多同伴爭噬——這些蟲子嗜血如命,頭部又異常堅硬,能於瞬間刺破人的面板。它們一旦遇到活物,即會鑽入它皮肉深處、將之齧食殆盡。因此,但凡被它們盯上的活人,到最後多半血肉淨盡,只剩下一具空皮囊。”
“啊!”禁凌葉聽得心驚膽戰,手中最後一枚珠釵便要下意識地發射出去,卻被嘉仁急忙按住,故作隨意地調笑道,“原來姑娘家的髮飾,竟還有這類用處?”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還是先趕緊想想辦法吧!”禁凌葉白了他一眼,一面扶住他飛身疾躍、躲避著滿地遊移不定的蟲蠹,口中焦慮地催促著——她這輩子,還從未見過這麼多可怕的猛蟲巨蠹聚集於一處,此刻渾身都已泛起了雞皮疙瘩。
那些黑褐色的爬蟲有披甲的,也有軟體的,無數只細腳踩踏著渾噩的黑土地,爬行的速度極為驚人,須臾之間,便已如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將二人重重圍困在核心。
但見嘉仁仍舊不緊不慢地取出一支火鐮,在刀鞘上擦出火星——果然,那些蟲蠹乍見火光,便驀然停滯住了,怔怔地仰著頭看,彷彿所見是某種從未遇見過的新奇景象。
黑土地上那些枯葉一經點燃,便立即燒延出一條明亮的火線,那些爬蟲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回身逃竄——然而,那些來不及逃走的,已盡皆在烈火中化成了焦炭。
這些奇異的蟲子,都是從人畜腐爛的屍體中化生而成的,又日夜為陰氣浸潤、吃著腐肉長大,乃是性子極為陰寒的生物,遇火則亡。頃刻間,二人面前便已屍骸遍地。
萬千只蟲蠹的屍骸堆積如林。陣陣惡浪,在煙火之中瀰漫。
禁凌葉用嘉仁的外袍遮著自己口鼻,卻掩不住那沖鼻的惡臭,忍不住扶著一旁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