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座位,“皇兄”
北堂治與他之前一樣,在兩個主位前鞠了一躬後才走到左邊坐下,他掃了一眼北堂朝:“問過母親早了?”
這是一句廢話。開殿日的一整套禮規走下來,都是按照北堂朝先、北堂治後的規矩,二十幾年始終如此。然而北堂朝卻沒敢有半點怠慢,點頭說道:“在皇兄之前問過了。”
北堂治只隨便一點頭,微微一抬手,等在一邊的宮女過來替二人和桌上的兩套空碗筷盛粥佈菜。北堂治說道:“今日開殿禮後,你自己看看是在母后寢殿裡多留一會,還是乾脆住一晚。一年來一次,也該陪母后多說說話。”
北堂朝心中頓時感懷,他知道,這是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彌補自己之前縱季華鳶犯錯的愧疚。北堂朝抬眼看去,北堂治面色已經鬆緩了很多,甚至還帶著幾分輕快——這是重溫當年早膳場景的時候,當年的飯桌上,確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家人其樂融融。
北堂朝止不住地出神,對面的北堂治看他發呆,也不點他,只是低嘆了一口氣,說道:“吃飯吧。”
早膳過後,又有其他禮規,這些流程非常繁瑣,但卻是北堂兩兄弟多年來早就爛熟於心的。其實,繁瑣只是觀者的感覺,他們兄弟二人在做這些的時候,又怎麼會有無趣,只能是懷著最真誠的心,細緻地去照顧每一個應該做到的細節。先太后祭日前第二天的開殿日,本就是先帝當年制定的規矩,像是先太后還在一樣的,一家人好好過這一天。這二十幾年來,南懷發生了太多事,先帝駕崩,北堂治繼位,然而這開殿日卻從來沒有動過。唯一的區別,從前是父子三人過這一天,如今只剩下兄弟二人。
空碗筷多了一套,但是該在的都還在。
到了正午,鐘聲響了十二下,卿雲殿前殿正式開殿。北堂治和北堂朝又換了另一套衣服——北堂朝的是黑袍帶祥雲案文,北堂治的是黑袍帶金色衣邊,一同出席開殿禮。
今日會出現在卿雲殿前的應當是湯鹿行宮內全部的住客,然而能夠隨北堂治、北堂朝二人進殿參禮的卻極少,諸如許平江這些後生小輩,是連看都要排在殿外層層人山後遠遠的看的。而晏存繼作為西亭王儲,如今南懷最尊貴的客人,當然要被請進殿去。北堂朝遠遠的看見晏存繼從另一個方向過來,沒有露出任何表情。晏存繼今天很給面子的穿了一身肅敬的黑衫,身後只跟了一個西亭下人。晏存繼將身後的人留在殿外,走到主靈位前先是恭恭敬敬地上了一柱香,而後才站起來,走到一直冷著臉的北堂朝面前,低聲說道:“季華鳶呢?”
“以他的資歷,你若不帶他進來,他便只能在殿外人群裡站著了。”北堂朝的聲音聽不出一點情緒。晏存繼聞言笑了一下,說道:“噢——我還以為你會帶他進來——”
北堂朝聞言卻絲毫沒有被挑釁到似的,他只是客氣而疏遠的牽了一下嘴角,而後說道:“王儲既然來拜本王的母后,就去後面喝一杯茶吧。”
晏存繼一語未能激怒他,嘴角更帶了兩分譏誚:“你帶我過去?”
北堂朝靜默無語,身邊有眼色的小太監立刻過來解圍,畢恭畢敬地為晏存繼引路。晏存繼到底也沒真的在人家母后靈位前胡鬧,隨著那太監走了。北堂朝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走遠,對身後湊過來的朱雀低聲道:“看著他。”
“是,屬下明白。”朱雀壓低了聲音答道,朝殿內的暗處使了個眼色,兩道黑影一閃而過。朱雀回過頭來看著北堂朝面色冷沉,又說道:“王爺放心吧,晏存繼終歸也不敢在這場合鬧事。”
“嗯。”北堂朝只嗯了一聲,他站在靈位的一側,看著進來的人一個接一個的上香,叩拜,然後被小太監引去後面喝茶。主殿門和殿院門正對,雙雙洞開,一眼可以望到百丈外默立觀禮的人群。北堂朝的目光淡淡的掃過,沒做任何停留。
正在給先太后行禮的一位將軍上好了香,站起來走到北堂朝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中有些沉重:“早幾年沒看王爺如此肅默了,如此時日,其實本也不是哀事。”
北堂朝笑了,是真正的笑,沒有半分造假。他對對面的將軍說道:“每年的開殿禮,都是元老長輩們最沉重,如今本王過了而立,也該有些正樣子。”
將軍笑了,“王爺若是說自己從前沒樣子,先太后聽了也該惱了。世上孝子,莫過於聖上和您。末將只盼我大去之後,子孫能如您一半用心就好了。”
“將軍哪裡的話。”北堂朝嘆息一聲:“將軍身體康健,長壽長福,這才是對子孫的照拂。”他說著,揮手招來了太監統領,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