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了顫抖的雙手,洗不淨流不盡的黑色從指間緩慢滴下,在落至地面前,牽出了一線粘稠的黑。
那是冰冷的、可怖的、憎惡的、嘲笑著她的、永不褪盡的、徘徊於心底的——
黑色啊。
* * *
男人做了個夢。夢裡是一池盛放的蓮花,陽光和露水一同在蓮葉上打著滾。
難得的晴好天氣,不過,對他來說倒是稀鬆平常的夢境。
——那個女人就站在那裡。微微垂了頭,雙手做著“捧”的動作,視線亦從未離開過那裡。雖然他不懂流行,也看不清她的著裝,可就是直覺她身上的長裙並非時興的款式。高高束於腦後的馬尾隨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微風輕搖。
“……你又來了麼。”
她沒有回應。
日光薄薄地穿透了她。她只是個虛影。
“你……究竟是誰。”
沒有回應。男人從沒數過自己問了多少遍,他向來疏於計較這些。
大抵是這夢太愜意。陽光正柔,微風正暖,蓮花正盛,亭亭地立於水中。陽光潤著花瓣,風過時送來了芳香。他放鬆了神經,不想再去問多餘的事,就這樣和她待在一起,似乎……也不錯。
沉默得忘了時間。或許長過百年,抑或短似一瞬。
“在花瓣……凋零之前……”
她終於開口了。斷斷續續的聲音,聽不真切,卻讓人心生焦躁。
“一直……在等著……”
——畫面就此戛然而止。
藍天。等到他再次回過神來時,抬頭便是無際的蔚藍。
思緒有些黏著,細小的疼痛在身體里拉扯不清。
可映入眼簾的天空藍得太過眩目,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試探性地,想要觸碰。
下意識地,邁出了第一步。
踩到了什麼,“喀”的一聲輕響。他恍恍惚惚地低下頭,才發現自己正赤足立於廢墟之上。斷壁殘垣,瓦礫遍佈,長柱傾塌。陽光靜靜地灑下來,連同那片藍天一起,灑下來,壓下來,塌下來。
細塵比陽光更加安靜,慢慢地、緩緩地,浮在空中。
他是知道的。
這片天空,這片過分美麗、過分蔚藍、過分寬廣的天空——他是知道的。
他再度抬起了頭。
沒有人了。再也沒有人——
“對……不起……”
有什麼溢位來了,妨礙著他的視線,他的聲音,他的話語。
“對不起……”
* * *
墨滴迅速收束,突破了一切自然規律的限制,眨眼間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少女睜開了眼。幽幽一盞油燈刺激著眼球,昏黃的光在模糊的視線裡暈染開來。
“今日的‘冥想訓練’到此為止。”
隔過一張小方桌,男人沉聲宣佈道。
有些使不上力。少女用手按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點了點頭。
“謝——謝了,科穆伊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意識到聲音的古怪,她清了清嗓子,勉強維持著心神,又在站起身時破了功,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立花!”
科穆伊急忙起身想扶穩她,卻被她伸手製止。少女深吸一口氣後,朝他搖了搖頭。
“我沒事的。倒是麻煩科穆伊先生了,每次都陪我做‘訓練’。”
“……不……”
他似乎有話想說。藉助燈光她看見了他的表情,也順便猜出了他想說什麼。她便再度開了口,語調四平八穩,無甚情感。
“科穆伊先生,您再不回崗位的話,利巴先生可是要發狂了哦。說不定現在正拿著手銬四處通緝你呢。”
“可是,立花……”
“我知道您想說什麼,您也知道我會說什麼。這種橋段上演太多次就不好玩了,您說是不?”
她理了理身上的團服,刨了刨被汗浸溼的額髮,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和“訓練”前無異。
隨即,她走到了房門前,握住門把後,輕拍了拍僵硬的臉頰。
“啊,立花!正好正好,你知道室長那混蛋去哪兒了不?!”
“噯?您要找科穆伊先生的話,在這兒哦!”
“喔!謝啦,幫大忙了啊!”
“嘿嘿嘿,小事一樁。啊,您手裡這手銬,該不會……”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