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嚴彎起嘴角將花置於墓前:“她是母親我是父親即可,我們無需是夫妻。”
黃伊珺垂下頭,長長卷發貼著脖頸:“林小姐若在,見到小寶這樣康健一定開心。”
“不,她一直期望生兩個女孩。”唐嚴卻笑,“一個養好一個養壞。好的那個留在身邊,照顧老媽叔伯,替我們叫車做菜,再把別人家悉心教養大的好兒子勾搭來服侍咱們,任我們呼喝使喚。如有仇家,只管把養壞那個嫁過去,保他家宅不寧,殺人於無形。”
雲碧海嘴角直抽,不知說甚麼好。陳小悅屈膝蹲下抱住唐小寶:“你有這樣一個活潑可愛的媽咪,不知將來怎生古靈精怪。”
唐嚴抿抿嘴唇,伸手輕撫墓碑上方:“是以山山從未想過男孩名,就連她自己名字也不似女孩。”
雲碧海望著碑上“林氏碧山”默默不語。
陳小悅轉轉眼珠:“唐寶或唐寶山也都很好。”
“小寶將隨母姓。”唐嚴搖搖頭,“那是她的愛子,由她所出,是她所有。”
雲碧海道:“那他父親?”
唐嚴嘆口氣:“她從未說過。只言門不當戶不對,高攀不起。”
“有誰攀不上誰,她——”雲碧海驚覺自己失態,立時剋制下來,“這樣美麗的女子,總讓人痛心。”
“她說自己得償所願,作為友人祝福支援就好。”唐嚴將小寶抱回來,“碧山山,今日來好叫你知道。我必應約將你兒子養大,照顧他衣食住行,但不強求每科皆要A+或一百滿分。至於兒女婚姻之事,不必尋十全十美。齊大非偶,普通人至好配普通人。”
雲碧海看著唐嚴在墓前柔聲低語,側臉映著晨光淡淡發亮。耳邊黃伊珺脆生生接過口去:“我要做阿姨,給小寶介紹全球美女帥哥,任君採擷,一天一個不帶重複。”
“來來來小寶,陳叔叔疼你。以後不搶你蛋羹米布,統統歸你。”陳小悅最聽不得天災人禍,兩隻眼睛紅通通抱住小寶連連親吻他面孔。
小孩子耐力欠佳,一刻後咿咿呀呀扭來扭去。黃伊珺與陳悅帶著小寶走至後方樹蔭下,雲碧海看著唐嚴依舊蹲在墓前絮絮低語。
“早告訴你若要進一步發展,務必儘快坦白,不可再欺瞞。要早說,越遲越難開口。如今可怎麼好?你倒好口風,連那人姓甚名誰都不言明,贍養費我出得起,但那人豈不十分可憐,有個兒子尚不自知。”
“當真是因為對婚姻毫無信心?你我父輩婚姻不幸不代表世人皆是如此。萬中有一,也會有真正相愛夫婦。你看黃秘書,每天風風火火幹勁十足,早晚找到好郎君。”
“我?我自覺做人十分失敗。少年時受人冷淡最為生氣,時至今日巴不得無人管我,好叫我舒服太平過日子。唔,小寶也不行,我是老子他是兒子,他怎好來管我。”
“何必擔心小寶將來變好變壞。壞又如何,只管大大的壞去。壞出境界同樣是個人物,照樣有人跪著拜。”
“你別勸我,我會查個水落石出。小寶甚麼都不會知道,他永是我兒子,你永是他母親。”
雲碧海靜靜聽著,只覺心中逐漸沉靜,握緊的拳頭不知何時鬆開:“唐先生,請節哀。”
唐嚴轉頭,頗為驚訝他還在:“不,我不傷心。”然後起身帶笑,“好了,回去吧。”
雲碧海總覺他話猶未盡,卻又不好繼續打探,徒留滿腹疑惑。回想認識以來唐嚴先生一貫話少,今日在墓前似把多日話一起說盡。返程一路只有陳小悅裝瘋賣傻逗弄唐小寶,開車那人終不再發一言。
雲碧海坐在後座只看得見那人一點點側臉。也許是角度,也許是光線,也許是因為場合,那輪廓線條太過冷硬鮮明,眼睫投下的陰影遮住了所有表情。
☆、第七章
想來白日情緒太過複雜,夜裡雲碧海翻來覆去難以成眠。看看時鐘指向凌晨一時,索性起身去看小寶。
嬰兒房裡靜靜的。
雲碧海開了壁燈,心道果然一天天大起來,小小嬰孩已快戒掉夜裡哭鬧索要加餐的習慣。走近細看,驚覺嬰孩一聲不吭不是熟睡,手腳發涼小臉蒼白,喚了幾聲皆迷迷糊糊不應。
雲碧海心猛地提起來,跌跌撞撞撲向客廳電話機。也不知一路撞到甚麼又撞倒了甚麼,顫抖著手指按了幾次都播不對上方湯普森醫生號碼。
一隻手扶住他後腰另一隻手接過電話,聲音穩穩的並無異樣:“怎麼?”
雲碧海抬起頭來。唐嚴穿著亞麻格子家居服,戴著黑框眼鏡,身上有淡淡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