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工具,唯有梟雄才有問鼎天下的機會。
喬峰長嘆一聲,黯然道:“我知道我不該怪他。慕容原本只是閒雲野鶴,若非因為我與蘇學士,他如今仍自由自在。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他明明……曾比誰都更有悲天憫人之心。”只見他低頭沉默了一陣,忽然又正色向鄧百川問道。“慕容出海兩年,殺過很多人麼?”
鄧百川想不到喬峰竟會突然提起這個,即刻無措地呆住了。半晌,他方恍然回神,不甚有把握地答道:“這兩年我一直在鄜延軍,海外的事也並不十分清楚。只偶然聽三弟提過一回,公子爺平滅了一個不臣外藩,應該是殺過不少人罷。”
喬峰的眉心狠抽了兩下,滿是困惑地道:“為什麼會是這樣?難道以前的他都是假的麼?”不等鄧百川答話,喬峰卻已輕輕搖頭。不,不會是假的。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義,是真的。又或者,我根本就不該勸他出山?
鄧百川小心翼翼地盱著喬峰不敢多言,他唯恐說錯一字半句,引得喬峰愈發懷疑公子爺的動機。
喬峰前思後想也不明白,萬般思緒最終只歸於一笑。“原來我並不如自己所以為的那麼瞭解慕容……”
喬峰這句感嘆,卻是說得鄧百川心有慼慼。“公子爺的心思,一向藏得很深。若非那晚親眼所見公子爺勃然大怒與喬幫主大打出手,我亦不知原來喬幫主在公子爺心中這般重要。”
喬峰聞言簡直跟見鬼了一樣瞪著鄧百川,許久方幽幽冒出一句:“他那天差點殺了我……”那夜上門去尋慕容復,喬峰只為核實真相,並無問罪之意。然而當他在書房外聽了慕容復與鄧百川的一番話,他才猛然意識到原來他的好兄弟慕容復竟已變了那麼多。
“如果公子爺真想殺你,今日我就不是坐在這跟喬幫主喝酒了。”鄧百川輕嘆著道。那晚公子爺與喬峰的交手他看得分明,喬峰固然未曾下過殺手,可公子爺那招“流星趕月”也同樣在最後一刻凝槍不發。
“鄧兄,英雄的心中尚有情義,梟雄的心中卻唯有勝敗。我只怕終有一日,他那一槍會刺將下來。”喬峰猛灌下一碗酒,逼視著鄧百川追問。“他縱然要殺我,我也未必怕他!只是你捫心自問,那個時候的慕容,還是慕容麼?”
喬峰眼神犀利面無餘色,鄧百川一時竟不敢與他對視,只得微微轉過臉去。彷彿再不避開,便連自己的心肝脾肺都要給喬峰看穿了。這個時候,鄧百川竟忽而想起了主公生前曾說過的一番話,這番話在主公過世之後他更數次見夫人對公子爺提及。每每說起這番話,夫人俱是聲色俱厲。主公說:“除了中興大燕,天下更無別般大事,若是為了興復大業,父兄可弒,子弟可殺,至親好友更可割捨,至於男女情愛,越加不必放在心上。”那時,鄧百川從未覺得這番話有甚不妥。復國之路如此艱難,若非心無旁騖,怎能成事?直至一年前,他老來得子,懷中抱著那嬌嫩的嬰孩,再回想起當年那個喊著他“鄧大哥”逐漸長成的公子爺,心中總是五味陳雜不可辨數。
“……公子爺是遺腹子,更是慕容家的唯一血脈,夫人盼著公子爺成才告慰先祖,生前待他極為嚴苛。那個時候,公子爺每日四個時辰習武、四個時辰讀書、四個時辰休寢,自年頭到年尾,從未有一日遊戲。有一次,公子爺抽空為表小姐畫了一張畫哄她高興,結果那張畫被夫人發現,請家法把公子爺打得皮開肉綻死去活來。公子爺傷勢未愈,夫人便藉口公子爺尚有餘力,又加了不少功課。那時我不知輕重,非但沒有從中勸阻,反而一力支援夫人。直至我的孩兒出世,想起公子爺那時的功課……”鄧百川搖搖頭,苦澀地道。“我竟是心疼起了兒子……那時總覺得公子爺雖孝順,可與夫人卻並不親近。如今才明白,如今才明白……”這些話,鄧百川從不敢與慕容復說,更不能與幾個義弟提。不知為何,今日竟說與喬峰。
鄧百川說得艱澀,喬峰更是聽得滿手冷汗。喬峰如今的武功在武林之中即便算不得是天下第一,也已是傲視群雄。他能有這般了得的身手,自幼而今出過多少力流過多少汗,只有喬峰自己心裡明白。而慕容復不但武功與他相當,文采技能更加遠勝他這個魯莽武夫。要有這樣的本領,慕容復又下過多少苦功?可即便如此,慕容的母親仍然對這個兒子不滿意,竟然想要殺他,或者,至少是以威脅要殺他而逼他更加用功。“原來如此!我只是意外,慕容長大成人之後居然只是選擇隱世不出,而不是一把火燒了燕子塢。”再想到這些年來慕容復待自己與他身邊親友的情意,喬峰不由滿是懊悔地嘆息。“其實慕容原本天性溫柔與世無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