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賈府這麼久,王公貴胄的家眷聽了不少,可曾聽過忠順親王的名頭?”
寶釵道:“從未聽過。”
黛玉道:“這樣顯赫的一位王爺,與賈府裡一點往來都沒有,姐姐不覺得奇怪麼?”
寶釵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說,忠順親王與賈府不睦,又因為那事生了嫌隙,所以…特地蒐羅了證據來告他家?”
黛玉點點頭,道:“無論大姐姐是怎麼死的,她最後都是以妃禮葬的,她死之後,賈府的罪過只會被人揭發,不會有人替他們隱瞞,然而這麼多罪過,也沒處死一人,至多不過是抄家流放之罪,賈蘭還東山再起、飛黃騰達,恐怕聖上心裡,對大姐姐還是有幾分眷戀的。”
寶釵覺得在理,便一頷首算是附和。
黛玉又道:“聖上若對大姐姐有幾分眷戀,那麼那些奸人所害、聖上賜死的說法,大約都做不得準了。若說婦人急症,最常見的,就是…難產。若是大姐姐懷了身孕,正是大喜之時,這時候忠順親王參劾孃家一本,羅列這許多罪名,還樁樁件件都是不賢不德之事,大姐姐會怎樣?”
寶釵道:“大姐姐那樣貞靜和順的性子,怕只會把心事都咽在肚裡罷。”
黛玉向她投去讚許的一瞥,繼續道:“今上最重忠孝,姐姐這樣的人品,只因哥哥品行不好,就落了選,大姐姐不過中人以上之姿,只因聖上器重德行便封了妃,甚而封號也以‘賢德’為名…然而若是這樣的一位妃子家裡卻冒出這麼多不德不法之事,一貫以仁德自詡的聖上必然遷怒賈家。而大姐姐大喜之時又逢大驚,她又是有事憋在心裡的性子,萬一心思過重、難產而亡,聖上必然大怒,聖上大怒,那麼其後之事也大略可知了。”
寶釵默然無語。
兩人相對看了半晌,寶釵才嘆道:“我們再怎樣想,也都只是憑空揣測。”
黛玉道:“哪怕我猜的不準,前一世賈府不是因此而敗的,這一世只要有人按我方才說的參劾一本,只怕賈府一樣的也保不住。”
寶釵搖頭道:“好賴寶玉是沒出去惹禍了,大房與寧府畢竟是遠了一層,他們惹下的禍事,只怕還牽連不到大姐姐多少。”
黛玉道:“或許罷,然而大姐姐就算不難產,只怕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寶釵明白她的意思——自古宮闈便是是非之地,元春身在那見不得人的地方,沒有聖眷固然要受人磋磨,聖眷過濃只怕也是禍事,萬一她還生了個兒子,那就更不知是禍是福了。然而事已至此,她二人也別無他法,只能暗暗地拿定主意,要挑唆著賈府儘快分家罷了。
二人初初定計之時,寶釵一則只覺賈母還在,還有幾年時光,二則她雖與黛玉明說一切,心內到底是不想讓黛玉捲入太深,然而近日心結既解,又經黛玉揭破,驚覺破家之根竟埋得如此之早,倒覺緊促起來,當下和黛玉商議一番,先只說自己在家裡寂寞,迫得薛姨媽去同賈母婉轉一說,叫寶釵先又住回賈府。
正巧元春回宮之後,降下旨意,說不要白費了這樣一個好園子,還是叫姊妹們住進去的好,賈母當即叫幾個姑娘都搬了進去,她本還想叫寶玉搬進去,誰知寶玉說是自己大了,規矩該立起來,不但不肯進園子,竟還自己求賈政要搬到外院去了。
賈政見兒子出息,如何不肯?一面設法回絕賈母,立著寶玉住到了前院。
此時省親別墅既不及上一世奢華,院落也不似從前那般多,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各一個院子,李紈帶賈蘭一個院子,黛玉一個院子,寶釵再一個院子,便正好住滿。賈母見地方不夠,兒子、孫子的意思又堅決,便也不強求,只叫孫女兒輩住著罷了。
當下定在二月十二日搬進園子,諸人除了原本乳母之外,每一處又添了兩個老嬤嬤、四個丫頭,連她們原本隨身伺候之人,加起來計有百人之多,寶釵、黛玉見這般鋪張靡費,只是搖頭而已。
她兩個既打定主意想叫賈府快點分家,連日裡只是四處走動。這府裡因寶玉二月裡要參加童子試,上上下下的都只是小心謹慎,婆子丫鬟經過前院,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廚房上有了什麼好東西,倒不先盡著賈母,而先盡著寶玉了。便是賈政也頗收斂了平日的正經臉色,多番撫慰,唯恐催得寶玉太緊,反倒不妙。
賈環見寶玉得勢如此,越發沒意思,仗著年紀小還可進出內宅,鎮日裡就往他姐姐那裡鑽,一會討些錢花,一會要個針線,唧唧歪歪,叨擾不了。探春起先因憐惜幼弟,倒不大計較,後來見越發不像了,就攆他出去,又回了王夫人,囑咐園裡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