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兄弟,不是我說你,這姑娘早就斷氣了很久了,你把她放在這裡,不是找晦氣嗎,指不定有什麼傳染病呢,哎,現在兵荒馬亂的,好幾個村子都犯瘟疫,指不定出什麼事呢,我叫人同村裡其他犯了瘟疫的人一起放到亂葬林中了。”
鍾簷心中一沉,等他趕到的時候,那枯木林已經只剩下一攤血跡和幾段殘肢了。
——還有密林之中發著綠光的豺狼眼睛。
“還疼麼?”申屠衍輕輕拂過鍾簷的腳踝上的傷疤,“你還疼不疼?”
鍾簷笑了笑,笑恢復了疏離,“說你傻還真傻上了,這麼久了,怎麼會還疼?”
“也是……”
可是,小簷兒,如果那時候我陪在你身邊就好了,他這樣想著。
可是終究錯過……他想,他這半輩子,做過無數次選擇,唯一讓他後悔終生的也不過兩次,第一次,是鍾簷被拒婚的那一個雨天,他沒有告訴他後半句話。第二次,是鍾簷被帶到犯人他的時候,他沒有及時找到他……
——前兩次已經錯過,他不想一錯再錯。
“那個啥……其實我一直都……”吱拉一聲,門推開了,廚房裡驟然亮堂,鍾簷和申屠衍轉過頭,只看到穆大有下巴都要掉下來的模樣。
於是三個人一齊呆住了。
半刻,還是穆大有活動了活動快要掉下來的下巴,語無倫次,“那啥,你們繼續,泡腳我絕對沒有看見,我發誓!”
☆、第五支傘骨·承(下)
穆大有哪裡見過申屠衍這樣的光景,以前在軍中的時候,申屠衍通常只有兩種表情,一種便是比前年寒冰要要厚的面癱冰塊臉,另一種就是比著灶臺黑鍋底還要厚的陰沉黑臉,可是……穆大有使勁揉了揉眼,懷疑是他眼花,可是剛才,將軍他嘴角微翹,面染桃花,這樣的表情是應該被叫做“笑”嗎?
穆大有使勁的搖搖頭,信誓旦旦,以示清白。
“噗通——”一聲,木盆裡的水撒了半桶,說巧不巧的扣在申屠衍的腿邊,鍾簷低頭看著自己一不小心踹出去的腿,正凌空對著男人的胯部……實在是說不出的怪異境地。
“那個啥……”鍾簷清了清嗓子,竟然想不出解釋的理由,可是他為什麼要解釋。他想,看見了又怎麼樣,又不是在床上抓到了,他又躲了個什麼勁。
就在他糾結萬分的時候,申屠衍站起身來,淡淡道,“嗯,魚頭好像焦了。”
將軍,那鍋裡的湯汁明明快要溢位來了,好麼?穆大有心中暗道,卻聽見一個聲音更加淡定道,“嗯,好像是焦了。”
由於穆大有的媳婦依然在照看著生意,因此,一桌子上只坐了三個男人。
“你不是進城去了,對了,秦姑娘怎麼樣?”鍾簷忽然放下筷子問。
申屠衍想了想,舔了舔唇皮說,“跑了。”
“跑了是什麼意思,被你氣跑了,還是被你趕跑了,你說你一個大男人家,總是為難人家小姑娘,好意思麼你!”鍾簷一聽這樣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火氣騰騰的上來了。
“她自己走的,還捲走了你所有的盤纏。”申屠衍的聲音大了一些,竟然是難得的在他面前發了火,“口口聲聲要給你做媳婦的人,最後留下來了嗎?”
鍾簷猛的站起來,臉漲了個通紅,乾笑了兩聲,眼中斂了冷意,“是!我就是這樣一個病骨孤鸞的破落命,你申屠將軍看不慣,也可以走!”
穆大有刨著飯,剛想感嘆這魚頭可真入味,一抬頭卻發現飯桌上已經吵起來了,還有越吵越兇的形勢,申屠衍的架也想必是勸不下來的,也是不敢勸的,便藉著去給媳婦送飯的由頭,開溜了。
於是飯桌上便只剩下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這頓飯吃得異常安靜,空氣之中只剩下吞嚥和喘息的聲音。
申屠衍率先吃完了飯,擲了碗筷,就往屋外走。
“你去哪裡?”
申屠衍脊背滯住了,沒有回頭,“城裡頭的那場鬧劇,總是要解決的。”
“等下。”他忽然叫住了他,“趙世桓他沒有死。”
“我知道了。”申屠衍沒有驚訝,便轉身離開了。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追出去到那片枯井的時候,就看見了那群死士中的趙世恆,他看到的第一眼的確是驚訝的,仔細想想也不覺得奇怪了。
鍾簷這樣想著,自己這個案子真是天大的笑話,他早該想到,這一切都太過於巧合,從引他來兗州,到以後的一切,再到後面的牢獄之災,都好像是刻意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