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蓋成的平房。
房子不好,也沒什麼人住。好在來到這裡的人,並不在意房子的好壞。
拉斯菲爾蒂走近右邊第三間房,把韁繩拴在門閂上,又往屋角垂下的託柄裡插了一朵玫瑰。老馬晃晃悠悠,將石子踩得咯噔作響,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突兀。
——這是這地方的規矩。馬拴在門口,託柄裡插信物,不相干的人便不會再進來。若兩家的信物碰巧相同,就大打一家,贏的留下,輸的另尋空地。
拉斯菲爾蒂進屋,點燃燭臺。屋裡有窗,窗被木條封死。不透風的海邊小屋裡,瀰漫著陰溼氣。靠牆有一張破沙發,沙發前有一個缺了角的茶几。屋子正中擺著一張方桌,兩對面放著兩張木椅。木椅不牢,輕輕坐下,椅腿便會咯咯地叫,就像是要散架。
拉斯菲爾蒂就坐在其中一張木椅上,面對門的那張。相比起破的缺皮少布的沙發,她寧願坐冷硬的椅子。大多數人都會願意坐椅子。還好這地方不冷。
拉斯菲爾蒂在等人。
等的自然是修奈澤爾。
修奈澤爾到時,拉斯菲爾蒂正閉目養神。她沒有睡著。她聽到馬蹄聲漸漸靠近,聽到他的腳步聲,只是沒有睜開眼。
——一個人在陌生的封閉空間等另外一個人,卻不急於用眼神確認,說明他對對方很熟悉。熟悉到能夠完全信任。
修奈澤爾在拉斯菲爾蒂對面坐下。果然他也沒有去坐那張沙發。
燭火照亮他們的臉,一片黑暗中兩張臉變得慘白慘白,比他們的衣服還要白。拉斯菲爾蒂睜開眼,打量著對方絲綢做的衣裳,又看看自己一身棉麻,笑了。
——他總有辦法活得滋潤。
***
屋裡沒有水。事實上除了一盞燭火和幾樣簡單的傢俱,屋裡什麼都沒有。
而現在,拉斯菲爾蒂在喝水。
屋裡沒有水,但人可以帶水袋。修奈澤爾就帶了一個。拉斯菲爾蒂喝的,當然是修奈澤爾水袋裡的水。
拉斯菲爾蒂喝了一口,修奈澤爾喝了兩口。
這樣一個陰暗潮溼又悶熱的環境裡,確實很需要補充水分。
能夠喝水的當然不會是死人。修奈澤爾沒有死,也看不出一丁點的風塵僕僕。他的一雙藍眼睛還是很亮,就像是陽光灑頭的威爾士湖面。然而這個地方沒有威爾士湖,只有看不到邊的海。所以他的眼裡又多了些海的深邃。
拉斯菲爾蒂凝視著他,什麼都沒有說,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修奈澤爾微微一笑,面孔上看不見笑容,只看見唇邊稍稍堆起的摺痕。
——這似乎是他說話前的習慣性動作。
“我見到迦迪迪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竟聽得拉斯菲爾蒂眉梢一跳,瞳孔收縮。
迦迪迪是現任的浮脫城主。浮脫正是他們現在所處的城市。
浮脫以寬厚聞名遠近,每一任的城主都極寬和、極慈厚,及所有美好的道德品行於一身,又無慾無求,一心為民。這當然有點誇張,聖人也是人,是人便不可能真的無慾無求。
所以有些傳言說,這位迦迪迪城主其實頗有野心。因為沒能做到國主,一直記恨於阿恩諾耶,想盡辦法挖他的牆角。這是外界的傳言,城裡的人民對他們的這位城主卻極度敬重。
拉斯菲爾蒂卻覺得,這裡的民風太純樸。純樸得有些好笑。
——但凡做到城主的人,誰沒有一點野心。沒有野心的人,做不到城主。
凱厄司不產絲綢,所有的絲綢都是進口,買價極高。修奈澤爾能夠受到接見,能夠穿上刺繡精緻的絲綢服裝,足以看出迦迪迪對他的重視。
修奈澤爾什麼不說,拉斯菲爾蒂卻已知道,他是以真實身份同對方相見,兩人結成了互利的同盟。
“其實你原本沒打算帶我來,對嗎?”
拉斯菲爾蒂只問了一句,同樣沒頭沒腦,修奈澤爾也聽懂了。
——計劃中的事情僅憑他一人之力便已辦得十有八九,她來與不來,置之於整個行動,毫無影響。
“但是你來了。”修奈澤爾又露出了招牌性的笑容,“我們會更加方便。”
無論何時何地,有一個聰明能幹又風姿奪目的女人在,不總能化繁為簡嗎?
那本是一句俏皮的稱讚,拉斯菲爾蒂卻嘟起了嘴,“可是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地方的男人。面板黝黑,體格彪悍……”
“那大概是因為你看見的都是農工。迦迪迪的容貌在整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