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歸來,已等了十來年了。
佩吉母女卻以為扎恩先生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了。一左一右,母女兩人生拉硬拽著打算把他拖走。可惜氣力不夠,反把自己急得老臉漲紅。
“我說過,只要你想,我們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修奈澤爾緩緩道,充滿敬意的語氣讓旁人面露詫異。滿腹狐疑的人們甚至來不及附耳猜測,只聽六字擲地有聲,“謝謝你,布魯特。”而後是自修奈澤爾開始,一片如排山倒海風推浪堆的鞠躬之勢。
人們不懂,扎恩先生的醫術固然精妙,又怎值得一國王子向他屈尊。更不懂,為何王子殿下對著他喚出的,分明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萬眾敬仰,殊榮同歸,何等相似的情景中,主角已然蒼老。只是他一定記起了多年的城樓,無人可比的成就,而後,淚如湯水,滾滾面頰。
卡薩布里自隊中離開,帶著三四個行醫多年的舊友,與扎恩先生擁作一團。
這一天,終於是等到了。
***
送葬的隊伍已經走遠,扎恩等人也已到塞洛的賭場飲酒回憶。
人群擾擾,卻不曾散去。三五成群,誰都在猜測扎恩先生看似不尋常的過往。就連倫敦城裡來的賓利先生和達西先生,也一無所知。
人群盡頭,有人高坐馬上,一定寬沿大帽擋住了陽光,也遮住了蒼老的面容。馬上坐著的,都是老人。沒有人知道他們呆了多久,亦沒有人知道他們來自何方。
“想不到,當年名動王城的布魯特,還活著。”老人喃喃道,語調裡感傷濃濃。他的聲音剛剛好,不輕不響足夠大多數人聽到。
連倫敦城裡土生土長的貴人都聞所未聞的秘事,這個看來普通極了的老人,竟然會知道?
“老人家,您說他名動王城,為何大家都不知道?不會是您,做了個夢吧?”
“年輕人,你們不知道很正常。”老人笑了,笑聲也同他的語調般蒼涼,“只因他成名很早,離開得更早。你們只知道皇家醫師協會的首席醫師是卡薩布里,卻不知道卡薩布里現如今的職位,是布魯特離開後才得到的。”
“您的意思,莫非是說,卡薩布里之前,首席醫師是扎恩先生?”
“我不知道他現在管自己叫什麼,但沒錯,當年的首席醫師,就是他。”
“‘天才之資,少年脾性,來去倏忽,無意功名,行遊四海,世間難得’。原來當時,倫敦城裡的兒歌唱得竟是他,我還以為是在稱讚卡薩布里先生。”賓利先生拊掌,幾分感慨,幾分歉疚。
不止是他,當年倫敦城裡聽過這首童謠的孩子,無不將布魯特錯認為了卡薩布里。便是這些孩童的長輩,知道他的又有幾人。
扎恩太太這才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有多麼了不起,也明白過來那些年的欲拒難拒、欲說還休並不是毫無徵兆。
然而她至今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放棄大好的前程四處遊走,何況她看得出來那時的他並非心甘情願的快活。
只是她也不打算問。每個人都有一段不論提起的過去。他的過去她不曾參與,便不必涉足,只要而今他對她好便是。
只是而今,到底如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總覺得,他回去了倫敦,她與他之間終將漸行漸遠。
然而這一日夜間,惟有醉意的扎恩先生只是問她,你可願意隨我同行?
簡簡單單一句,勝過千言萬語。
☆、Chapter。27 終章
***
拉斯菲爾蒂三人隨修奈澤爾回諾蘭行宮小住。論功封賞,拜官加爵,好不忙話。
一忙就是一週。
一週的時間,雖不足以洗盡因戰爭而來的各種悲傷,卻也沖淡許多。
一週之後,修奈澤爾像女王上書,求請迎娶卡倫特小姐為妻。女王欣然應允。
直到喜高出臺,四下張貼,鄧普斯接了一封回來,拉斯菲爾蒂才知道自己已成了待嫁人。那時,她正在喝咖啡,看到公示,震驚得手抖,水漬濺了一桌。
匆匆將手擦淨,她再顧不得什麼閨女賢德女兒矜持,抓著份喜報直奔修奈澤爾書房。打掃的僕人告訴她,殿下久日勞累,而今稍得空閒,正臥床未起。
按照平日的習慣,她是絕不會進他的臥房。而今不知是衝昏了頭,還是急躁難耐,竟也硬生生地闖了進去。
屋裡,管家推著一車紅茶糕點,正與修奈澤爾議論著今日的著裝行程。突如其來的不速客,將二人嚇了一跳,一時忘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