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流光,映在臉上溢位華麗的油彩,半邊歡欣,半邊落寞。
下場戲已經開演,太后皺了下眉調開了視線,幾位嬪妃卻挑眉看了過來,他卻任性地拉著她,一味低著眉眼。
她抽了下手沒抽開,趕緊低聲應個是,“奴才記住了!”這才被他放開手,她好不容易才搓開步子,嚥下嗓子眼兒的一口酸楚,丟開背後的喧鬧,逃也似的離開了。
出了暢音閣,盛苡找藉口打發樑子跟來順兒,“四格格今兒沒來聽戲,聽說是身子不舒坦,來順兒上景棋閣打聽清楚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得空我瞧瞧她去,樑子先回宮裡罷,早起喂鷹哥兒時,怎麼哄它都不張嘴,出來這麼一整天,我總惦記著放心不下。”
都知道“鷹哥兒”是皇帝御賜給貞嬪的那隻百靈,她自己拿眼珠子似的疼養著,底下人誰敢怠慢。
樑子張口就罵:“那幫殺才!千叮嚀萬囑咐,八成又忘了給糧谷裡摻石子兒了,小主甭急,鷹爺估摸著是吃頂了,回去奴才請它開腔叫喚兩聲消消食兒,也就鬆開胃口了。”
來順兒忠心,遲疑道:“大晚上黑燈瞎火的,主子一個人,奴才不放心,再說您身上也不爽快,奴才還是跟著您罷。”
“你們都升騰了,如今都敢時不常兒地跟我頂個一兩句,不聽我的安排,宮裡就這麼大個地方,能有什麼失閃兒,還是成心要咒我落不著好!”
兩人一聽,這聲氣兒顯是氣著了,來順兒有些楞,她伺候盛苡也有幾日了,知道她是個面和兒人,沒多少大脾氣,猛地被她搶白了一場,滿面羞愧,忙請個罪道:“主子彆氣,奴才們誰不盼著您能得好呢,這麼說,奴才們罪過可就大了,您別往遠的地方去,早些回暢音閣,甭讓太后娘娘跟萬歲爺記掛。”
盛苡這才斂了怒容,樑子忙討個好道:“晚些奴才再來接您。”
來順兒也跟著道是,“順便把主子那件月白綾子襖給帶著,這會子又起風了似的。”
兩人又磨蹭了幾句,一個朝北,一個朝西分頭去了。
盛苡孤落落在夾道里站了片刻,踩著暢音閣的繁華喧囂跟當頭的月光,踅身進了養性殿。
養性殿緊靠暢音閣的東側,偏殿暫時被僻出來供昇平署跟玉堂春的戲子學生上妝備戲用,其餘人一早在暢音閣侯臺,只剩下方才唱《牡丹亭》的幾人在殿內停歇。
見她進門似乎早有預料,幾個人臉上各自畫著妝容,表情都沒有多大的起伏,留下鏡奩前一人,悄聲出了殿。
盛苡跨進殿,心頭像端了只青花小碗,每走一步就溼淋淋灑出一片水,越走近反而越靜下心來。
鏡前人摘了全套的點翠綢頭面,黑紗,打散了大髮,又去了大簪,髮墊,逐步卸掉了偽裝。
她走近替他去了頭網,線尾子,除了滿頭的貼片子,最後取下勒頭,那雙緊緊吊起的眉眼逐漸鬆弛,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盛苡跟他是雙胞兄妹,卻長得不像,他承了建貞的七八分容貌,如出一轍的神氣,這會子全部都顯現出來。
“盛蘢……”她搭在他肩頭的一隻手不住發抖,低聲哽咽。
那人抬眼看向鏡中的她,喉頭伏了伏遂止不動,起身攬過她靠在肩頭,低啞著嗓子道:“堯堯,你別哭,二哥接你來了。”
知道他還活著,盛苡在腦子裡排戲似的預演了無數次兩人相見的情景,今兒這場無異於是最好的結局,沒有大悲大痛,灑淚不止,她跟盛蘢擎小兒就親近,倆人好的跟一人似的,十年前後,兩人各經苦難,還能活著再次聚首,骨子裡的筋脈連得更加緊密,絲毫沒有疏遠的感覺。
“堯堯,”他握緊她的肩頭拔她起身,十六七的年歲,雖然面嫩,眉目間卻深深刻著老成,神情是閱盡浮雲滄桑後的尖利,“長話短說,後兒個玉堂春整個戲班出宮,二哥帶你出宮……”
盛苡嗅到他身上一股水粉的甜膩,直衝得胃裡翻湧,忙拽緊他的袖口才沒有摔倒,眼前昏得看不清實景,盛蘢忙扶穩她坐在椅凳上,背過身立在視窗向外打探了幾眼,回過身淡掃長袖,話語淡薄得似一片流雲,
“當年父皇倉促之中暗中安排人手把我救出宮,我不能辜負他的遺志還有祁氏一族的尊嚴,可恨我入宮已久,還是沒能阻止事情的發生,眼睜睜看著你晉位升嬪卻無能為力,堯堯,他是咱們家的仇人,整個大祁的仇人,你這麼多年在宮裡一定吃盡了苦頭,這一切不過都是那宵小兒逼你的,二哥不怪你,只恨我力量孱弱,沒能救你出宮,如今我招兵募馬,也算拉攏匯聚了一些家底,光復大祁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