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景,直至景隆十年皇帝親政,對待國事政務,一心想要甩脫桎梏,大展宏圖,太后惦念舊權,時有干涉,母子間漸生罅隙,近幾年這樣的勢頭才緩了些。
皇帝對小六子耐人尋味的態度,實在招人揣測。
然而這些不過是太監宮女們平日裡扯閒話,咬耳扯袖中散播開來的浮言蜚語,管中窺豹,聽得一二也就是了,不可全信,偌大的殿宇中,人多眼雜,不妨讓人揪了辮子,腦袋也得跟著搬家。
三人深諳這一道理,歇下話頭,利索地收拾好炕鋪,滅了燈鑽進被褥裡,聚頭聊起夜話來。
☆、憶君王
清由睡在中間,掰著指頭合計她進宮的時日,“臨端午我就十八了,還得再熬七年……”
屋側夾道內來回竄著風響在耳朵邊,野貓叫似的,盛苡掖緊被口,盯著窗戶上的花格發怔,二月二,她就滿十六了,宮女歲滿二十五便可出宮,她不成,她落地就在這座宮城裡,再過十幾年,幾十年,大抵就熬死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了。
“熬就熬罷,偏偏是這麼個地界,”巖子揣著被子,長吁短嘆,“咱們這炕斷火得有半個月了罷?上內務府討回炭比那唐僧西天取經都難!那幫人總有話把你撅回來,要是能伺候上主子,這日子吶,過起來就快了!”
不提也罷,提起來,其餘兩人的腳趾頭不自覺地蜷了蜷,白天上差時,淘洗果子的冷水難免潑濺,鞋頭總被澆得溼透,腳趾浸在冷水裡一杵就是一天,剛入冬,就發了腫,遇著冷針扎似的鑽疼,遇著熱就發脹,奇癢難忍。
“你當伺候主子就輕省了?”清由不服氣,“瞧人臉色不說,腦袋瓜子也坐得不穩當,一句話說得偏了,瞧好罷!”
“除非……”巖子翻了身,趴在被窩口,張大眼,炯炯地道:“自個兒當上主子……”
聽她這話,清由打了個寒顫,“祖宗!你心真夠大的,這要讓人聽了去,我倆也得跟著完蛋……”
“……可別埋汰我,我哪兒配吶,”巖子隔著她看向裡側,笑道:“我聽說眼下最得寵的懿嬪主子原先也就是個宮女,她阿瑪不過從九品的錄用官職,都是包衣出身,可你瞧,人如今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盛苡,你長那麼好看,留這兒忒可惜了,要不也去試試?”
原本是句玩笑話,盛苡的臉色卻緩緩地沉了下去,昏黑的房室裡也看得一清二楚,翻過身不作聲了。
巖子不明所以地望著她的後腦勺,很是尷尬的模樣,清由使了個眼色,遞了個臺階給她下,“累一天了,早點兒歇了罷,明兒你不還得去瞧你家裡人麼?”
於是她便彆扭地仰面躺下,訕訕地嘟囔著:“至於這麼不經說笑麼……”
這面盛苡聽了,淚眼更加模糊,宮女大都從內務府三旗包衣佐領下選送,無論家境貧富,生下來戶口錄入都統衙門,是有口糧的旗下人,她是大祁的遺後,大邧的階下囚,身份永不得見光。
兩朝的替換糾葛,要追溯至兩氏祖輩,其時的祁武帝,盛苡的祖父臨朝期間,朝綱受宦監把持,內廷已有岌岌可危之勢,祁武帝聽信讒言,一時錯判,疑心當時鎮守遼東的鎮國公有“逆舉”,且宦臣呈報的物據無有紕漏,於是便以“通敵叛國,多有逆跡”的罪名賜死鎮國公,孀子被判流放寧古塔。
自古有言虎父無犬子,鎮國公的長子也就是如今大邧的開國皇帝,果真不負其父勇謀,逃出服役之地,潛至蒙古境內,其後扶搖直上娶左蒙老可汗的長公主,如今的太后為妻,老可汗逝後,他繼承汗位,自封昶勒可汗,不久便侵吞右蒙,統一全境後建立北元。
適時祁武帝崩逝,大祁陷入三王奪嫡的混亂中,昶勒可汗曾一度趁亂侵佔遼東舊地,雖然盛苡的父親建貞帝平復內亂繼位後,出兵將其大退,然而大祁朝綱不振,國力凋敝的局面,在眈視大祁已久的昶勒可汗眼中卻是一塊肥腴,他心中的憤恨積壓已久,早年在寧古塔累下的寒疾也在徐徐吞噬他的心神,這使得他愈發不可久耐,於是他的長子祺裎,提出一條計議,願以質子的身份親赴大祁以示親善。
建貞帝對北元俯首謙遜的姿態欣然允諾,當時的祺裎是個年歲不過十的半大小子,機敏無害,深得皇帝賞識,特意准許他在乾清門侍衛處隨班歷練,五年後,經過積年的籠絡,祺裎十分輕易地從醉酒後的太子,盛苡長兄手裡騙取京中三大營的虎符,又憑藉侍衛身份的便利,把京城掏的得裡外虛空,建貞十八年,三月十八那日,昶勒父子裡應外合,南下突襲大祁,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大祁的版圖侵吞腹中,易主為王,此時昶勒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