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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兩人倒也沒必要因著這個多跟她計較,齊齊答應下來,宮裡的歲月孤寂漫長,逢年就這麼一回跟家裡人相見的機會,每年的正月初二,從神武門歸來的太監宮女,每個人臉上都不吝露出難得的和樂,這是一種能兀自蔓延擴大的神氣,可憐那些沒能得願的宮女太監,就從這份施捨中得到一絲安慰。
巖子不迭感激著,嚥下最後一口包子,舌尖捋了遍牙縫,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這是極為不適宜出現在宮女身上的舉動,清由看不過眼,皺眉提醒她說:“剛進宮時,姑姑教過的規矩我看你是忘大發了,冷不防地讓人撞見,饒不過你一頓板子。”
巖子不以為然地笑了,“好姐姐,這話留到我當了“上差”,伺候主子那時候,你再跟我掰扯,房裡滿就這麼幾個人,大夥兒都悶著頭過日子,我能礙得著誰吶……”說著嘴角耷拉下來,“要怪就怪小六子,把咱們仨坑到這地方來……”
話停在這裡,三人身上都跟爬了蝨子似的刺撓,臉也心照不宣地紅了起來,小六子是養心殿管傳宣的太監,據說臘月二十六那日當值,被殿內的總管太監當場逮到他避在後簷牆根下掏褲襠。
淨身入宮做太監,不是走投無路,一般人不會做這種“斷子絕孫”的事情,不過也有不少太監圖慕富貴,當初自行閹割入宮,倘若做得不到位,保不齊日後那地方有“發芽”的行跡,總管太監心生疑慮,不敢欺瞞,於是這件事便被呈報御前,皇帝耳聞後,口諭嚴查。
不久又經由宮女太監們口口相傳,“曉喻”三宮六院,對此事反應最大的就是太后,全因她憎厭薰香,平時最喜用各類新鮮的果子燻殿,南果房鮮果清洗的這項差事先前是雜役太監們責辦的,如此細想一二,太后周身惡寒,她覺著殿裡的果香隱隱變了味兒,甚至一度搬離寧壽宮,命人把宮裡宮外都仔細清掃了一遍,犄角旮旯裡也不曾放過,很快便下發懿旨,命南果房總管排程宮女取代鮮果洗滌一事。
按理說,鬧出這麼大的事端,罪魁禍首小六子難逃其咎,惹惱了太后,下場其實不言而喻,慎刑司的老嬤嬤太監們前腳收到風聲,後腳就開盤下了賭局,賭萬歲爺賜他哪種死法,靜候了幾日,仍不見小六子人來,暗中一打聽,人非但未受責難,反而升了一等太監,一躍成了御前紅人了。
巖子又開始嘟囔著抱怨:“原本進宮是來學本事的,回頭出了宮,也好挺直了腰板兒託媒說個好婆家,這下倒好,他這麼一打岔,就呆在這兒可勁兒熬罷……”
清由受她感染,臉色悻悻的,低下頭扒飯,默不出聲了。
這時盛苡置下碗筷,出口問道:“他為什麼沒有受到責罰呢?”
巖子一時噎住了嗓子,清由也抬頭看向她。
滿打滿算,三個人一起處了不過個把月,但相互間什麼脾性輕易就能摸得很透徹,麵筋兒似的一人,別人說什麼,她大多時候只靜靜聽著依著,偶爾插兩句無關痛癢的話,她若不出聲,幾乎很難讓人感受到她的存在,但盛苡這種軟軟乎乎的性子跟身份地位沒多大幹系,不夾雜任何刻意討好的奴性。
她從不打聽宮裡的訊息,也從不摻和她們津津樂道的品論,似乎是不屑,偏又不是隨意就能做作出來的樣態,倒像是骨子裡滲透出來的氣度。
也就因此她們兩人對她此時探聽的態度均大感意外。
盛苡見狀,以為自己問了不該問的,淺淺笑了下,賠了個不是。
“不,不妨事……”巖子眨巴眨巴眼,反應過來,“嗨,還真沒什麼可避諱的,其實是萬歲爺嫌麻煩,當即讓總管找了個偏僻地方給驗了,結果小六子那兒……去的淨淨的,馬上就把人放了……想想也是,他什麼能耐,萬歲爺日理萬機的,值當擱他身上浪費功夫!”
“不過……”她自己又提出疑問來,“放了他也就是了,怎麼還生出造化來了?畢竟太后主子那兒當初鬧出那麼大的動靜……”
話落,她自己先嚇了一跳,慌忙捂了嘴,清由做樣略咳了兩聲遮掩,一面起身道:“吃完了,趁早收拾收拾上炕,省幾根蠟燭,沒得回頭去領,還得瞧人家臉色。”
盛苡看著她們誠惶誠恐的模樣,輕嘆了口氣,論起這宗,得從前說起,當今的景隆皇帝,愛新覺羅?祺裎是邧朝的第二代宗主,聖祖皇帝臨崩之際,頒發遺詔,果親王祺裎即皇帝位,弱冠之年親政,時傳先帝恐太后擅權專政,親命三位輔政大臣輔佐幼主,又懼他們把權僭越,謀危社稷,另命太后指引聽政。
於是君臣母子便按照先帝的遺訓,和睦無間地相處了幾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