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似乎不太對。
隱隱的,他嗅到一股味道在空氣中彌散,是他在過去百年中已十分熟悉的血腥味。
謝衣一怔,提刀往山深處行進,走不多遠,地面露出了凌亂駁雜的痕跡,既深且長,非常粗壯,彷彿有人用帶著倒刺的刀刃用力剖開地面,翻出內中腐朽的泥土與敗絮來。從形狀看,它仿若巨獸留下的爪痕,又全然讓人難以置信——許多年裡,謝衣從未在這山中見過擁有這般巨爪的野獸,也不曾聽附近居民提起過。
他蹲下來,仔細檢視地上的痕跡,忽然,就在新翻開的泥土裡,謝衣見著了一縷布帛——那顯然是從人的衣衫上撕下來的,呈現一種半新不舊的藍黑色,謝衣手指一觸上去,頓時暗道聲不妙。
血液凝固的感覺,他太熟悉了。
拎起布條細看,謝衣嗅到凝固後的鮮血與泥土雨露混合後,發出了令人不快的古怪味道。從這血痕新舊分析,大約有個兩三日了。
兩三日……過去兩三日中,自己和沈夜都在靜水湖內高臥休憩,不問世事,而這山中早已多年不曾有過血腥殺戮,除開偶有行人冒犯了帶著崽的母獸,遭到襲擊。
像那樣的事,謝衣是不會理睬的,萬物皆有生滅繁衍的輪迴,若只是普通野獸,倒也是各人咎由自取。可現在這樣的情形,顯然不同尋常。
難道……在前往紀山的這段時間裡,此地悄悄起了變化?
丟下布條,謝衣往前走去,順著那仿若巨爪拉出的痕跡,他慢慢來到一處斷崖邊。
樹影傾頹,土石翻覆,兩具殘缺的屍身橫臥崖下,血淋淋地突入了謝衣眼中。
那是兩個男人,正當壯年,身體並不孱弱,從裝扮看應該都是朗德寨的居民,他們身邊散落著一些貨物,都已碎裂了。兩人以扭曲的姿勢倒落崖下,胸膛破開,幾根胸骨高高地叉出來,仿若被掰開的蚌,內中血肉已掏盡了,肚腹裡一片狼藉,隱約可見腸子拖在地上,斷作幾節;另有一人兩條腿被齊根截斷,不遠處扔著一截小腿,露出半段骨頭。
血流早已乾涸,唯留下萬分悽慘的死狀。
謝衣皺眉,飛身跳下斷崖,在屍身旁仔細檢視,只見傷口並不齊整,看得到用力撕扯的痕跡,絕非刀劍所至,卻也沒有法術的乾脆決然,尤其那斷腿的男人,大腿斷裂處還帶著皮肉與,若他不曾猜錯,當是被極大的力量硬生生扯下來的。
如此死狀,當真令人不忍目視……
為何會死在這裡,且死得這般慘烈呢?
這山中,何時變得如此不平靜?
微微搖頭,謝衣不由得生出滿腹疑問,此刻卻也不好斷言,略一思索,他伸出手,指尖凝起法光,往兩具屍身上探去,很快收回手,面色變得越發嚴肅。
他已查探到,這屍體上殘留有妖氣。
妖氣……難道,就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山中生了變故?
下意識地,他突然想起昔年聽到的一則傳聞。
約莫三十年前,謝衣曾探訪朗德寨,與寨中一位獨居的老婦人閒談時,聽她提及了一樁隱憂——那時候中原頗為動盪,這邊陲之地倒是十分安閒,不染戰火,不惹疾患。然而,清淨日子一旦過得久了,人難免就會變得懶惰,喪失警惕,連自己居住在火坑之上也給忘記了。
火坑?謝衣聞言頓時來了興趣,問她此話怎講。朗德寨山青水美,平和安閒,無論如何也難與火坑二字牽扯上才對。
聽他發問,那老婦上下打量他兩圈,忽而冷冷一聲,搖頭道你個外鄉人,莫打聽閒事,反正如今連本地人都不愛聽這些了,我昔年也想告訴些年輕後生們,他們都只嫌我煩,你知曉了又能如何?不如不要聽的好。
見她脾性古怪,欲語還休,謝衣也不惱,依舊好言好語,請她將事情講來——那時,自己並不知將聽到何事,只覺這世間寂寞之人總是這樣口不對心,嘴上說你不許打探,你無需理解,然而,若真有人與他們想到一處,定要撬開他們心裡沉澱著的東西時,他們其實是歡喜的。
連自己心裡掛念的那人,有時也這般彆扭……
想到此,他不由得微微一笑,那老婦人看見怔了怔,轉頭想了片刻,方皺眉道:你若當真要問,我可就說了。
您請說。
唉……現在朗德寨的年輕人,有你這樣耐性就好了。她長嘆一聲,緩緩道我原本不是這寨裡的人,而要更往西南方去一些,年輕時節,我曾是個通神的巫女,住在一處山谷中。我們族民歷來供奉女媧娘娘,你曉得不?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