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僅僅從“宗教”這一個切入點是無法整體著
眼於藏文化如汪洋大海一般的浩瀚資訊量的。僅僅川
藏北線這一個地域帶的人文積澱,就足夠一個人三生
三世皓首窮經,也只不過管中窺豹。
有些東西確實會讓人仰之彌高,在對“人域康
巴”的傾心讚歎這點上,白瑪央宗和我的情感濃稠度
一致,甚至過猶不及。
我見過她在一次成都的飯局上的失態。
丹巴莫斯卡的藏族人有餵養土撥鼠的習慣,這奇
景讓白瑪央宗很
喜歡,她帶回照片和影片與大家分享。但有人不
屑地說:“研究高原生物的某某說過,土撥鼠會帶來
鼠疫,非常危險。”“當地人祖祖輩輩都這樣,從來就
沒有鼠疫!”白瑪央宗說,“我問了,我去調查瞭解
了,沒人死於鼠疫。”“但養土撥鼠一定是不好的,土
撥鼠是鼠疫最高危的攜帶者!”她火冒三丈,臉漲得
通紅,點了好幾支菸。最後哭了起來,噼裡啪啦地掉
眼淚。她不是個多麼漂亮的姑娘,可那會兒我覺得她
很性感。
康巴藏區的男女是全藏區中最性感的,但給康巴
姑娘拍照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要徵求本人的同意,
還要徵求到她家裡男性成員的同意。相比之下,給康
巴漢子拍照就容易多了,他們無一例外地會站出一副
氣宇軒昂的姿勢,兩腳分開,目光炯炯。白瑪央宗在
《孤獨星球》裡寫:“未經允許,他們的頭髮(英雄
結)和轉經筒最好不要觸控。如果你是一名男性遊
客,康巴漢子拉著你的手在街上走,這並不說明他是
一個Gay ,而是一種男人之間表達親熱的行為。”
我去過莫斯卡自然保護區,那是很多年之前,以
揹包客的身份。沒人牽我的手,但有人遞給我一小塊
生牛肉,血淋淋的一小條,挑在刀尖上; 倒轉刀把遞
過來。我不敢不吃,但嚼了十分鐘也沒能吞嚥下去,
血水順著嘴角滴滴答答。那個康巴漢子善意地伸手幫
我擦,砂紙一樣粗糙的手,蹭得我下巴生痛。
好吧,除了我爹,那是唯一一個幫我擦嘴的爺們
兒。
白瑪央宗走川藏北線的時候戴著一頂康巴女人的
帽子,為了保暖。那不是個旅行的好季節,大部分時
間人都在車上搖晃著。道路冰冷、氣候寒冷,旅店糟
糕,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還要忍受搭車時司機對這
麼一個單身出行的漢族女青年的各種好奇。德格的大
車司機厚著臉皮用言語騷擾過她,丹巴的摩托車司機
把她載到半路,然後要求加錢。
她對這一切滿不在乎,生氣了就用藏語罵還回
去,實在生氣了就劈頭蓋臉一頓川音粗口。說來也奇
怪,那些彪悍的康巴漢子無一例外地會對“川罵”露出
懼怕神情,進而變得收斂和恭敬,像個捱了訓斥的孩
子。
我想象她發怒的樣子,一不留神觀想出一個從苯
教墨爾多神山上憤怒降世的羅剎天女,頭上戴著康巴
女帽,腳上穿著登山鞋,身上穿著加絨藏族的女袍,
一張嘴就是:“你個錘子……”一想到這兒,我就不由
得想笑。
我最喜歡的甘白公路和甘孜寺也是她的最愛。我
和她聊起五明佛學院,那個聖地,談我們共同認識的
武漢朋友無魚在那裡蓋的小木屋。無魚曾承諾我可以
隨時去接收那間小木屋的產權,只要預付他100 元
錢。我一時激動把錢給了他,卻忘記留字據。
白瑪央宗說:“大冰,我覺得無魚他是不是在騙
你啊。”
我說:“你真聰明……我以為只有我少根筋……”
她和我講起亞青寺,那個坐落在河灘上的寺廟擁
有數萬修行者,到處紅衣飄飄。鴿子籠般的矮房擁擠
得水洩不通,赤貧的修行人佈滿貧瘠的山頭。